女人要退休【劉墉】
台灣待了近三個月，回到紐約，
正好女兒放春假，要媽媽陪她去買衣服。
害我逛街不盡興 都是你啦！
「我們要去大賣場，總得三個鐘頭，都怪你在家，」太太出門前笑道：「我還得趕回來伺候你，否則就帶女兒在外面吃了。」
聽車子開遠，我一個人坐在客廳，回味她那句話，覺得怪怪的，正好有個老同學打電話來，就當作笑話講給他聽。
「這有什麼希奇？」老同學在那頭居然大笑：「你知道嗎？我和我太太有個協定，過年的時候，我回苗栗的老家，她回屏東的娘家，今年我台北有事忙不完，對太太說我不回苗栗過年了，你猜她怎麼說？」
「她高興可以跟你過年了。」
「得了吧！恰恰相反。」老同學嘆口氣：「她說她可不知道做什麼給我吃。又說過年了，菜場休市，台北像個空城，她忙一年，該休假回娘家，所以要留我自己留，是非走不可。」
女人啊 夜以繼日不得閒
看伊朗名導演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得到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的「風會帶我們走 ( THE WIND WILL CARRY US）」。
一個茶館的老闆娘罵門口停車的人，污染了空氣，影響了她的工作。「妳賣茶也算工作嗎？」有位男客人聽到不以為然地說。「當然是工作。」
「喂！妳怎不想想當年，妳倒茶給妳未來丈夫的時候？妳覺得那是工作嗎？」男客反問。
「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是現在，心情不一樣了。」老闆娘沒好氣地說：「我們女人一天得做三份工作，白天是勞工，傍晚是僕人，連夜裡都得工作。」逗得一茶館的人都笑了。
媳婦不進門，丈夫死得遲 唉！
電影裡那老女人的話，讓我想起不久前，幾個朋友聚會，有位男士說她最老實，每天晚上都回家吃飯，假日也不出去應酬。「你太太真幸福。」有人讚美。
卻聽見屋子另外一邊，冷冷冒出一句話：「得了吧！他太太真可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得閒。」
大家都轉頭過去，就聽見那位女士慢條斯理地講：
「現在啊！女人最可憐，媳婦不進門，丈夫又死得太晚。」
「這是什麼意思？」大家異口同聲地問。
「你們想想！以前為什麼有童養媳，早早就把媳婦接進門，是為了提早有個幫手。
那時候的主婦多輕鬆啊！沒過四十，甚至才三十四五，就當了婆婆。那時候男人又活得多短哪！平均還不到五十歲就死翹翹了。」
看看四周瞪得大大的一雙雙眼睛，她笑著繼續說：「哪兒像現在，兒媳婦躲著妳，不跟妳住，丈夫又活得愈來愈長。結果，老公六十歲，退休了，從此天天在家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還閒著無聊，挑東挑西。男人怎不想想，我們女人也會老！也想退休！可是辦得到嗎？愈老愈弱，反而愈忙了。所以我說現在女人真可憐──丈夫死得晚，媳婦又不
進門。」
老來相伴 我買菜來她燒飯
我一個人在家，想想她這段話，覺得還真有道理。
可不是嗎？男人在外面工作，年紀大了，要退休、安養天年。女人就算是家庭主婦，那工作也不輕省，等孩子大了、丈夫老了，她也累了，想退休。問題是，哪個政府或哪個家庭有規定，家庭主婦也有個退休年齡，到時候可以領退休俸養老呢？
於是想，或許我可以率先設個家庭退休法，到時候，讓太太也能退休。從那天開始，家裡就是兩個退休的平等人了，一起分擔不得不做的家務，我買菜、她燒飯，我擦桌子、她洗碗……
三個鐘頭之後，太太果然帶著女兒，回來為我燒晚飯了。
餐桌上，我對一家人宣布：「等我退休，我也要下廚房。」
【2003/04/04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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