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非毫不猶豫選擇了《蜘蛛人2》。
上映那幾天,一個扭怩的颱風趄趄趔趔靠近台灣。有時風有時雨有時豔陽高照的氣候讓人心情跌宕起伏。
一個意念驟然浮現:出去走走,做什麼都好。
於是我回到嗜影的老路上,撥了手機給克魯同行。不可諱言,我只是純粹想要沈浸於速度的奔馳、擺盪之中。或許可以暫時拋棄生活中難以為繼的窒悶。
克魯在觀賞結束,步下階梯時候,忍不住興奮說:沒想到比第一集好看。比第一集好看?我暗暗想著:為什麼?因為愛情嗎?他和瑪麗珍忽遠忽近的曖昧情感,的確填補了影片空乏的部分。但是,更加吸引我的是蜘蛛人自我認同的質疑。
摒除了拯救世界、解救地球等等呼口號所延伸出的「大」事件。剷除小奸小惡之事,讓蜘蛛人極具親和力。相較於「大」正義的遙不可及,映襯出蜘蛛人平凡的「小」正義。而這樣的「小」正義當然更貼近我們的生活。如此貼近,理當猶疑。
所以,當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的蜘蛛人也面臨自我認同的困窘時,那種疑惑、困頓,身為平凡人的我們自然容易體會。甚至發出嘆息:怎麼可以忽視、丟棄這項天賦呢?
對。這是天賦,也是天譴。
打從學校安排參觀實驗室、變種蜘蛛遁逃、拍照時刻被螫咬…上天的啟示已經展開。如果你在一個世界裡安平順遂,可是在另一個世界裡卻跌跌撞撞,你如何選擇?是在平實環境中繼續發揮所長?或是在泥沼危厄中試圖振作?你要如何在內心深處找到平衡?這樣極端的擺盪,要如何妥協、接受?
其實在彼德帕克拍攝心儀女子參觀教學,同時慘遭蜘蛛嚙咬開始,一種因為愛而產生的能量漸漸聚積。超越常態的能力始自於人類的實驗,這種實驗印證人類掌控萬物的雄心和…愚蠢。蜘蛛是一個媒介,媒介兩端的一男一女卻因此受苦。彼德帕克為愛所苦,也是為放射性變種蜘蛛所苦。蜘蛛促成他與她的姻緣(數次搭救,種下愉悅情苗,瑪麗珍甚至甘為落跑新娘),亦造成平凡男孩企及仰望的夢想得以實現。
身份的遊移、戲耍,人人愛看,更何況是具有蜘蛛結網、攀爬、快速移動的能力。然而,這種特異功能造成彼德帕克在現實社會親情、友情、愛情、學業的失敗,這齣戲有趣之處在此,一方的成就並不代表另一方的成功。於是,我們一如主角,究竟應該認同彼德帕克,還是認同蜘蛛人?
另一個值得關注的面向在於蜘蛛人(正義)事業的危機。當蜘蛛人從高空墜下,摔落暗巷、砸到轎車,真為他暗暗叫痛。原來英雄也得面臨這樣難堪的窘境,當手腕再也吐不出蛛絲,當身子不再輕盈穿梭,當視力漸漸模糊…一切回到了原點。如果偉大的英雄也必須經歷這樣的困頓,渺小如你我的芸芸眾生遭受社會環境、周遭人事的打擊,又何嘗不須努力尋求出路?成功不會憑空出現,理想需要一磚一瓦的細心建構。蜘蛛人外在的(正義)事業瓶頸,源自於內在信心的疲乏,當他被梅嬸的一番省思話語,以及鄰居男孩嚮往的使者形象所刺激,彼德帕克醒悟了,重拾鏟奸除惡、對抗八爪博士的力量。
世人不見得善忘,尤其八爪博士象徵的邪惡勢力出現,人們渴望的制衡力量愈加劇烈。事實反映於彷彿是華裔美人的街頭表演者身上,當她手拿樂器彈唱:蜘蛛人…蜘蛛人…蜘蛛人不見了…為何不見了…一連串笑聲四起。真是高明的橋段,相較於報社財大氣粗的不實報導,市井小民的創意顯得可貴。這似乎是《蜘蛛人2》的變奏主題曲,麥可布雷(Michael Buble)亦曾翻唱為爵士版本。
當蜘蛛人為拯救搭乘地鐵的形形色色人群,耗盡心力,阻止了一場災難。眾人將他抬進車廂,蜘蛛人彷若受難基督被人從十字架環抱下來,眾人伸手傳遞蜘蛛人的虛弱身體。他像聖人一般緩緩經過眾人觸碰,輕輕置放地面。我按耐不住脾性,頻頻發笑,這是一個令人感動的關鍵時刻,我卻因為矯情的因素,難以領受編劇或導演的宗教熱情。(後「九一一」年代、積極出兵奮戰的美國群眾的確需要一個創世紀的神話英雄?)
人類主宰一切的願望始終引領科技文明的前進,這種行徑有好有壞,優則蕪濟天下,劣則浩劫叢生。善惡兩方的拉鋸,從第一、二集的綠惡魔與八爪博士可見端倪,善的源頭,造成惡的苦果。幸而最後善的意念始終戰勝惡的欲望,我不明白為何邪惡力量總是以精神分裂的人格來詮釋?這會不會太簡單了?有必要重複兩次嗎?倘若惡的欲念凌駕於善的意念之上又當如何?可不可能出現絕對的惡呢?……絕對卻不流俗的惡……
觀影結束,心底幽幽傳來一種關於彼德帕克的際遇感想:
從此…平凡不好嗎?
蜘蛛人2—Spider- Man 2
導演:山姆雷米Sam Raimi
編劇:麥可查邦 Michael Chabon
阿爾文薩君 Alvin Sargent
演員:陶比麥奎爾Tobey Maguire
克斯汀鄧斯特Kirsten Dunst
詹姆斯法蘭科James Franco
艾佛蒙利納Alfred Molina
美國‧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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