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瀾紀行 「這些年過去了，我突然來到了當初剛認識的你的年紀。是以明白你的深沈與滄桑，但吾老，你也更老了。」 ---鍾文音，p.82 洄瀾紀行部落格http://www.wretch.cc/blog/huj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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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週末，把一雙去年就唸著要送修的皮鞋拿到鞋店整理一番。本來不想修的，穿了四年多，不是鞋跟斷掉這類修了也不見得好穿的問題，只不過前頭有些磨損，黑色的皮掉去幾處，襯著黑色的鞋面，那幾片灰黑的破損不仔細瞧還不明顯，其實只要稍微整理一下還可以穿。我想換掉的原因不是它壞了也不是不好穿，只是單純為了一種新鮮感。

但是，找了整個冬季，找不到一雙滿意的黑色皮鞋。價格不是問題，我常抱著腳支撐你全身重量、帶你走遍世界各地、踏盡大街小巷，多花些錢買一雙好鞋是絕對絕對必要的。在各大百貨公司專櫃閒逛試穿，喜歡的不是沒有，而是能穿的已經斷貨；或者款式合口，但穿起來不舒服；加上要存機票錢出國，突然覺得把舊鞋送去整理後再穿個幾年應該不成問題吧！這也讓我覺得自己竟然還有「勤儉、惜物」這項美德。

鞋子修好了，加個鞋墊才花我兩百大洋，心裡直覺便宜便宜，重要的是，修好的鞋子恢復以往的黑亮，跟新的沒差別。拿鞋子那天，老闆還自信滿滿的說我一定會很驚訝，對於一雙穿了近五年的鞋，只要它比原來的好上百分之十我就得偷笑了，誰還奢望那麼多？但老闆的用心給一雙原本要丟到垃圾堆的老鞋一段新的生命。我問他怎麼辦到的，他拿出一個包裝盒，裡面裝的事皮鞋染色劑，屈陳氏買的，199元；接著拿出一塊海綿，然後用很認真的眼神與堅定自信的口氣告訴你：「這年頭沒人在做這賠本的工作，染色劑倒是小事，問題是沒人願意耐下心來為一雙鞋子重新上色。但我覺得，客人把鞋子交給我，不外是對鞋的珍惜與期待，我能感受到這份心，修起鞋就更帶勁了。」

老闆一席話，以及他對客人鞋子的用心讓，我感動到家。物質富裕的時代，產品更替快速，不只要好還要新鮮，對於基本的物質生活，人們已經從基本的生理層次提升到精神層次，如表現個人品味、追求時尚流行，不再是保護雙腳如此單純了。想起小時候，一雙鞋可以穿遍各種場合，想換鞋子是只有鞋子壞掉、爛了不能穿才有機會，誰管你舒不舒適、美不美觀，有鞋穿就行了。民國七０年代，台灣漸漸走入資本社會，我老爸老媽能就常跟我唸著他們小時候沒鞋穿赤腳走在碎石子路，每天來回十里遠的苦學歷程，以用此訓誡小孩：有鞋穿要感恩，不要沒事嚷嚷要買新鞋。

結果父母親大人的勤儉美德沒遺傳到我，訓了十幾年他家女兒沒聽進幾句。打從我會攢錢開始，總要找個藉口花大錢添置行頭，也沒別的理由，就是賺錢辛苦，而辛苦賺錢就是要讓自己快樂，讓自己快樂的方法就是把賺的錢花掉，如此而已，順道促進台灣的經濟發展也行。

那天我抱著鞋回家，對那雙修好的鞋格外珍惜。五年，多少有感情，每試一雙新鞋時，潛意識中還不是拿它跟舊鞋比較，找不到更好更適合的，舊的何不湊合繼續穿呢？何時，我那種購物只想滿足心中新鮮感的慾望不見了，思考的反倒是需不需要、可不可用。買新鞋容易，但要找到一雙適合且喜歡的鞋子好像很難，尤其對一雙穿了很久的鞋子，熬過那段磨腳貼OK繃的適應期、習慣穿它搭配某類型的服裝、最重要，你們彼此已經互相習慣對方，穿著它就是「舒服」兩字。所以，當我流連各大百貨公司時，架上琳瑯滿目的鞋子不是不心動，而是再穿上的那幾分鐘，找不到我所熟悉的「舒服」。

修一雙鞋也讓我想到男人。尋覓多年，要的不外是那個在一起彼此都感到舒服的人。與人相處，除了一開始的彼此吸引，還有價值觀、習慣、生活方式等或其他問題有待適應，朋友都如此，更何況是親密的愛人。彼此互相包容、尋找適合對方的相處模式，適應期熬過了，「舒服」才有可能存在，可這也不代表往後的日子就一定平平順順，幸福美滿。人心時時改變，此一時彼一時，也許現在兩人相處甜甜蜜蜜，愛的昏天暗地，但一轉身，誰能保證明天不會為了小事吵翻鬧分手呢？人不像鞋子，舊了壞了可以修可以丟，尤其可能因相處越久情分越深，真分開要花多久時間撫平呢？（如果一開始就是怨偶的不算在內啊！）我想到自己，度不過那一關卡，便像鞋子一樣把人甩開與被甩了。

想到這，我是有點悲觀了。畢竟，找到舒服的鞋容易，找到舒服的男人好像離我還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