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原本的計畫是，在救出羅定後將羅絹帶走，把納音還給青，離開北城。不必去天涯海角，至少到一個沒有羅家和白家，沒有影，甚至不是梁家天下的地方。聽了印的老頭子解釋後，這思考必需從頭改變。沒有時間了，至少，去看一下羅絹再做打算吧。
在影的地下集會室裏，墨特別搜尋了羅絹這個名。出現的資料最後一行令墨難過，但還是讓墨知道了羅絹現下的住處。
那是個高段地價區，最好的景觀和優雅的氣氛，一輛好車緩緩的停在一個花園的入口，一位貴婦模樣的婦人牽著兩個小孩，拜託司機後搖搖手微笑著目送轎車離去。就在即將轉身前，眼角餘光掃到了十公尺外，對街一個膚色黝黑的男子。
那是墨。
從羅絹現在的笑容，墨明白舊時的情人過得很幸福。這顯得將她帶走這決定是無比的荒謬。鐵軍挺拔，英俊，有野心，遲早做上白家的第一把交椅，而墨除了刀術絕倫外，什麼也比不上。有些人就註定兩手白淨，微笑著享受家世帶來的一切優勢，有些人就註定，一輩子打打殺殺，拚死拚活，到頭來什麼也要失去，包括愛情。在天刑裏，想念著羅絹，每一次的突破極限，每一次的苦練和失眠，到底來，還是墨自己的一廂情願。羅絹並沒有背叛他，背叛他的是時間。衣衫不整的墨，在這衣著入時，男男女女臉上散發著精英氣息的街上，沒有人多看墨一眼，將他當成路旁的乞丐。就連在這出現的權利也沒，街角已有穿秩服的保安走來，要將這乞丐逮捕或驅離。墨並沒有查覺，他站著的那塊大理石磚，已布滿了碎石和刀痕，所有的情緒就要炸裂，卻不是重逢的喜悅。在墨望著羅絹的那一刻，這五年的思考像是升華著，沸騰著，而羅絹望著他。
彎腰鞠了一躬。是歉意，是淡然，是對不起也是請不要打擾我。
直起身，墨消失了，就像來時那麼突然。
現在是孩子們上學的時間，辰時初。距離墨生命的終點，還有六個小時不到。
巳時起，做完早課的和尚，提著水，要去潔淨佛堂。
這裏是妙法寺，北城南邊的寺廟。由於北城的地形是一個盆地，只有南邊的山壁，有個缺口。自梁家入關開發以來，這就是重要的交通幹道，而妙法寺建在城南的一個小丘陵上，可以清楚看到出入行人，所以別名午門。
和尚提著水，穿過長廊，來到佛堂。推開紙門，見到千手觀音，每一隻手都握著一把刀，一模一樣的。和尚看著觀音像，數了數，有上百隻刀。哪一隻刀才是無夢？
笑了笑，拍著自己的腦袋，回身把紙門關起來。幹某些事，被人看到總是不太好。就這樣，誰也不知道這假冒的和尚幹了什麼事。再開門，手上已多了一把刀。和尚拔身出牆，前前後後不到十分鐘。
這時聽到警報聲趕來的武僧只見到千手觀音的一隻手是空的。過十分鐘，他們就會找到在井邊被打暈，而且只剩內衣內褲的和尚。再過十五分鐘，住持就會確定，被偷走的那把刀，就是如夢刀，由先代高僧幻電加持過的如夢刀。經過半個時辰的討論，他們就會了解來的人是個好手，而且應該是羅家的高手。把刀偷走，就沒人能傷羅定半毫。但是，為什麼這賊只偷了一把，而且就是正確的那一把？
沒人知道。寺外有禁軍四百，就是怕羅家大軍來襲，將這百多把刀一起強行奪去；而要是只有幾人想偷溜進來奪刀，看到這一百多把刀，如何知道哪把是真品？但就是這麼奇：有人喬裝矇混了進來，只拿了一把刀，就是對的刀。
和尚們開始頭痛下一個問題：
誰要去報告這個壞消息？
寺外禁軍營。
「報告總帥，知音住持來找你。」
「喔。傳他進來。」
「是。」
坐在辦公桌前的男子，有點瘦削，三十來歲。自兩年前在外海成功擊沉走私毒梟快艇二十艘後，在海上直接擊斃犯人後丟進海裏的行為被副官舉發，在功過相抵後被調職到午門護法。但誰會沒事攻擊一個只有精神象徵的寺院？所以這個明升暗降讓他著實頹喪了一陣子。好在保護無夢刀這個命令讓他重新振作了起來，好久不見的活力又重新在他身體燃燒。這是個很重要的工作，他知道，特別是可以砍掉那個收買他副官陷害他的羅定腦袋。他一直相信，整個北城販毒網路的中心點就是羅定。但今早九點多一點後他的眼皮就跳啊跳的，先是有部下報告巡邏時看到有隻大鳥自寺內飛出，以為是眼花再一定神就什麼都沒看見了；接著又是說他殺業太重，對他始終高姿態的住持主動求見。這人稱魔手護法的總帥想到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對著剛進來的住持說了一句話：
「無夢刀被偷走了？」
住持心下一驚，多年的佛學修養讓他保持鎮定，但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沙啞：
「你怎麼知道？」
「會勞您跑這一趟來跟我說的事，除了這件，沒有別的。」總帥明白自己臉上的表情想必是非常的扭曲和不好看，但在這節骨眼，也沒什麼好看不好看的問題了，「一共被偷走了幾把刀？」
「一把。就是對的那一把。」
「喔。」總帥開始用力的思考，但無論他怎麼想，也和那幾個和尚討論的結果一樣：這怎麼可能？畢竟他並沒有特別聰明，在海軍官校入學考的智力測驗項目，雖然考了個智商130的高分，但在踢了幾年的正步後，他的腦袋也和同期那些笨蛋差不多了。軍隊，向來就不是聰明人待的地方，就在總帥開的腦子開始不聽使喚，開始遺憾當年不該踢這麼多正步的時候，住持問了一個讓大家接不下去的問題：
「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總帥恨不得把前面這隻禿驢的腦袋揪下來，像他當年對付那些海盜一樣。要是一開始這禿驢聽他的安排，四百個人團團圍住佛堂，一面一百個，怎麼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現在也沒辦法了，這件事再耽擱下去，只怕這賊出海去把刀子丟進海裏，到時誰也找不到了。狠下心來，就算要掉了腦袋，也得找到那把刀。
「副官，幫我撥個電話給軍部，說有非常重要的訊息。」
「黃總，刀掉了。我權力有限，請你封鎖住所有的港口和路關，將常備兵全部召集，並實施擴大盤查和巡邏。我認為是羅家的人幹的，請特別監視羅家的高手，甚至是『印』。」
半時辰後，北城的警戒指數調高到四，離戒嚴的五只差一級。大街上已看不到行人車輛，只有軍車和秩服一隊一隊的行走。
就快到午時了。北城的天空，開始密集了一朵一朵的烏雲。雨，快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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