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語 沉默時，覺得充實。 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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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算命，是在大學時代，和高中死黨一起跑到行天宮地下道，去見識那條台北市著名的算命街。我們兩個不解世事的女孩在其中張望、遊蕩，對桌上擺著黃曆、紅紙簿、神奇命書和占卜用具的各式算命攤充滿了好奇。那時並沒有遭遇任何挫折打擊，也從未想過要算命，在我們天真無邪的世界裡，算命是屬於怪力亂神一類的活動，帶著詭秘幽繚的線香氣味，隨形附體，陰氣森森，有種無以言喻的玄幻與可怖。

為了嘗試不一樣的經驗，我們胡亂選了算命攤坐下來，聽一個陌生人論斷我們的命運。事隔多年，早已忘記當初論命的內容與細節，只記得那算命師說我的事業心重，我和死黨聽了都哈哈大笑。年輕時胸無大志的我，怎麼看也不像醉心事業的人，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算命的是信口開河。

等到識得愁滋味的憂患年紀，現實的惡浪一波波向脆弱的生命之船撲打而來，在抑鬱無助之際，我竟然又想到了算命。泅泳於瀰漫不確定感的人生黑暗期，藉由算命師的興衰預言，疑惑中多少有點指迷的作用。但我基本上是個懷疑論者，對算命之言並不盡信，只求一分隨機的警語和啟示。屈指數來，我的算命經驗也不過五、六回，卻因此對星座學、姓名學、紫微斗數和八字略有涉獵，也觀察到算命師的某些慣性與特質。

台北的算命業競爭激烈，列位大師和居士們常誇示其準確度和響亮名頭，以定人心；再鐵口直斷你會如何背運、又要如何趨吉避凶，這時如果涉及另付重金改名改運作法買避邪商品之類，便大可拂袖離去。大師們通常惜時如金，數千元費用只談半小時，若要長時間詳論恐怕得花上萬元。南部的算命師比較有人情味，一千元陪你閒話家常三個多小時，還喚家人出來泡茶奉客，讓你想走都會覺得不好意思。有些算命師講到後來已不是在論命，而是在聊人生經驗談和改變思考的智慧，這時他們便類似心理輔導人員，讓迷途的心靈得到開解和安慰，也使江湖術士的負面形象扭轉為行善助人的「民俗心理治療師」。

不輕信的我，曾對算命師進行暗中測試。我知道很多算命師都善於察言觀色，從試探性的問題引出顧客的回應，再順著這些回應推斷後續發展。我刻意不表態，想看看算命師如何硬拗。在算命的過程中，我靜肅的表情和默然的聆聽，常令滔滔不絕的算命師停下來望著我，說：「妳都沒反應，是不是不相信？」我也曾以同一件事情去問兩個算命師，卻獲得截然相反的算命結果，不禁感嘆算命有時也像看病，甲醫生診斷是感冒，乙醫生卻說是肺結核，必須要找第三個醫生來看看到底是感冒還是肺結核？

不過就算找第三個算命師，也有極大機率會算出迥異於前兩個的結果，徒增更多的困擾。其實這只說明了一個道理：命運的發展有無限的可能。不管當下做何種選擇，都是有好有壞。看似壞的選擇，可以通過心態的調整，努力把壞變好；看似好的選擇，也會因為各種疏忽，導致由好變壞。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沒有人能保證這個選擇一定好或一定壞，萬事是不斷在變動的，人心也是不斷在變動的。或許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戒慎之心，隨時觀照世事和反省自我，以便修正前進的方向。在命運面前，人要學習的，正是謙卑。

(2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