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1869~1948)這名傳奇人物，他的崛起，他的信念，他的成就，他的領導風格，他的運動路線，讓許多人好奇，這位以「不合作主義」名留青史的印度革命領袖是怎麼想的。然而，更值得後人好奇的應該是，他為什麼這麼想？
從甘地的成長經驗來看，我們發現，甘地是個很能做實驗的人，常以自己或身邊的
人為實驗對象，是「自古成功在嘗試」的實踐者，不管是禁慾、斷食、遠行或醫療，
總是堅定信念，不斷嘗試，去證明所信奉的真理是不是正確的，然後或修正或更強
化原有的信念。
▓偷吃肉和說謊話的兩難
就以吃素這件事來說，甘地經過多次自我質疑、反覆辯證，真正體會到素食的意義，
不再偷偷吃肉，進而思索出非暴力抵抗的精髓。
和許多印度家庭一樣，因為宗教，甘地一家人都茹素。甘地不曾思考過素食的意義，
念中學時，一名朋友多次慫恿甘地吃肉，他說學校不少老師私底下偷偷吃肉喝酒，
許多名人也是。吃肉是必要的，是美好的。這名朋友說：「我們民族積弱不振，是
因為我們不吃葷；英國人能夠統治我們（印度是英國的殖民地），是因為他們吃肉。
我的身體壯，跑得快，也是因為我吃肉。」
甘地的信心動搖了。的確，他朋友身強體健，而甘地身子不但瘦弱，而且膽怯，他
怕賊，怕鬼，怕蛇，怕黑，入夜後不敢外出，甚至在黑暗中難以入睡。而這些恐怖
的事，那位吃肉的朋友自稱什麼都不怕。
甘地進一步推演，只要全國一致肉食，便可把英國人打倒。於是選定一天，身體力
行，在河邊偷偷吃肉。──他十分矛盾，一方面是「改革」的熱望和好奇的心理，
一方卻不可告人，偷偷摸摸。甘地生平吃的第一塊肉，是山羊肉。他覺得羊肉堅韌
如牛皮，難以下嚥，晚上還做惡夢，有山羊在哭嚎。他只能自我安慰，吃肉是為了
國家民族，是合理的。
他朋友鍥而不捨，設法改變甘地的口感，他在珍饈裡塞肉，努力籌錢，帶甘地到較
高級的室內聚餐，漸漸的，甘地不再為山羊而憐憫，也不那麼憎惡肉味。但是每有
宴會，甘地便吃不下家裡的飯，他必須託詞沒胃口，這種欺瞞讓他不安。他想到，
父母（尤其母親）若知道他吃肉，會如何傷痛，於是得到如下感想：「改革別人是
件好事，因改革別人吃肉是必要的，然而向父母撒謊，比不吃肉更壞。所以父母健
在時，我不能這麼做，父母過世，我可以自由時，便可以公開吃肉。在此之前，我
應該克制自己。」
甘地的母親終其一生並不知道甘地曾偷吃肉類，而甘媽媽自己則謹守素食的教條，
終身不渝。甘地十九歲留學英國前，曾在母親面前許下到國外也不吃肉不喝酒的誓
約，才獲許出國。因此，即使人在異國，飲食不便，整天吃不飽，甘地也不敢吃肉。
不為什麼，只是忠於信仰，以及履行誓約。
直到有一天，甘地在一家素食館門口買到一本《為什麼要素食》，他深受感動，才
領略素食的真諦。他不再盼望有一天可以公開吃肉，不再主張印度人應當吃肉，更
不會把吃素當做被殖民的根本原因。他把宣揚素食當做未來的使命。
▓盡孝和行房的迷思
所謂「食色，性也」，飲食這麼一件小事，甘地都能賦予極大的使命，對男女之事
更不用說了。甘地曾說，他雖然忠於妻子，卻是一個荒淫無度的丈夫。這是怎麼回
事呢？
甘地十三歲便在父母安排下成婚。早婚是印度習俗，許多男孩子因為結婚而放棄學
業，甘地雖然因此休學，但很快又復學了。十六歲那年，甘地一如往常，每天除了
上學，便是照顧臥病的父親，尤其每晚都要為父親按摩腿部，才去就寢。
但是這個時候，甘地的太太有孕在身，甘地引以為羞，他認為學生時代理當節慾，
但他未能克制，而且每晚他的雙手在為父親按摩，一顆心卻飛到臥房。從宗教、醫
學及常識點來看，那段期間不能有性生活才是。
有一天，近午夜十一時，甘地的叔叔自願接替他的按摩工作，甘地載欣載奔，回到
臥室，把入睡的妻子喚醒，魚水正歡，不過五六分鐘，聽到急促扣門聲，原來他父
親過世了。甘地羞愧不已，最後時刻竟然未能撫摩父親，反而和妻子在一起。他才
發現，說多孝順是騙人的，實則被情慾所困。這就是為什麼甘地自承，他雖然忠於
妻子，卻是一個荒淫無度的丈夫。
甘地後來也體認到，妻子不是丈夫奴隸或附庸，她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在印度的保
守社會裡，有這樣的觀念很不容易，而甘地後來和妻子過著無性生活，再一次展現
過人的節慾能力。他不是宗教家，但有人說他比宗教家還像宗教家。
甘地的高道德標準，經過再三辯證、思索，從否定到肯定，從懷疑到堅信，想通了
之後義無反顧，再也不會遲疑，不會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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