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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8-25 12:08:21| 人氣35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現代都市遷徙人群的眾生相(聞人悅閱新作《黃小艾》選讀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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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遷徙人群的眾生相

《黃小艾》第十四章(最後一章):
結局前的黑暗?
(3-2)
聞人悅閱


我少年時候,生活一直很平順。我自小跟父母走了很多地方,由於父母工作的關係,也出席過一些隆重的場合,遠遠見過一些所謂這個時代的領袖和一些鼎鼎大名的人。當我要念大學的時候,由於一些政治上的原因,我父母開始進入一種退休的狀態。對我來說,則是時機剛好,從某種意義上說,父母開始退出舞台,而我的世界卻變得更寬廣,因為不再有各種與工作或政治有關的顧慮,我得到更多自由。因為有年少時候那些似乎不太尋常的閱歷做後盾──大家似乎都這麼認為──所以覺得腰板特別直,步子也理直氣壯,簡直可以隨心所欲,想要去哪裡都可以,人生似乎會很順利。
結果,我到了紐約,升學念書,然後認識了他,像宿命一樣,從我父母那裡承繼來的人生觀似乎一定要作一些改變,才可以讓生活繼續下去,而我也非常樂於接受這些改變。
他長得很好看,又有才華,年紀只不過比我略大,幾乎一出校門,就已經受到關注,然后就一直處在一種冉冉上升的狀態,《村聲》介紹過他的作品;最初是在東村的畫廊,接著SOHO也開始對他感興趣。大家都覺得他是一顆新星,充滿一切的可能性和魅力。
跟我完全不同,他在紐約出生,直到長大,從沒有離開過,一直都在同一個地方,直到最後……雖然如此,這好像沒有影響到他的創作力。大概紐約的確是個不太一樣的地方,一個人坐在那裡,靜悄悄地看這世界起起伏伏,居然也能形成很像樣的人生觀。
  我注意到她在「直到最後」那個詞後面的停頓,心中有疑惑,卻不想打斷她,聽她繼續說下去:

而他如果沒有那層成功的光環,也許這樣的人生觀可以足夠讓他愉快地度過一生,或許真的一帆風順也說不定。

  她嘆口氣,說:

我第一次看見他,是在一場叫作The Time Square Show 的展覽上,不錯,就在時代廣場附近,場地是一個大巴士站,很熱鬧,什麼樣的人都有,在當時的藝術圈有劃時代的重要性,有許多新人的作品。我的一個朋友認識他,把他指給我看,他看上去一幅少年得意的樣子。那好像是八○年,就是里根當選總統,列農被刺殺的那一年。真是特殊的一個年份,在很多不同的範疇裡,好像都有一個時代結束,另一個時代開始的意味,也是我的一個轉折點。那段時間,我以為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他把我帶進一個不一樣的世界,真的是太多自由,像飛一樣,連靈魂也被震蕩得有點麻痹似的。太多了,到了後來,簡直像禁錮。這樣說,你能明白嗎?就好像太多選擇,反而找不到目標一樣。我竟然不是很適應那樣的隨心所欲。

  你跟他是一見鍾情?我忍不住問。

這倒沒有。她說,說起來有點好笑,我跟他真正開始,卻是因為跳舞。好像是在一個叫做Palladium的地方,現在聽說變成了紐約大學的宿舍。那時候,來跳舞的人,一鬧起來就瘋得很,重金屬音樂混合著煙味,像一層霧,男孩子跳熱了,就把上衣脫下來,塞在粗布褲後面的兜裡,渾身是汗,到處都在尖叫……我們偷偷帶了水槍進去,在煙霧裡撩起水戰,水柱很粗,打到人是會痛的,我好像打到他,在橫掃舞場的光柱裡看見彼此的臉,然後,大概就是這樣吧──年輕時候的戀情,就是這樣,混亂而沒有理由──那時,真是年輕。

  我聽得微笑起來,問她,那時候,你也把頭髮弄得大大的嗎?
  嗯?
  八○年代的標誌?不是嗎?
  她也笑了,說,有一陣子,果真燙了一頭大大的捲髮呢,戴著墨鏡,穿格子襯衫,粗布褲。然後,似乎不想將話題扯遠一樣,她有點出神的,回到剛才被打斷的地方:

他是個出色的藝術家,有一切藝術家應該具備的天分,也有一切公認的藝術家的毛病,而你可以想像,社會歷來對這些毛病具備超常的寬容標準,所以我也對那些所謂的毛病視而不見。
而他也根本不想做一個正常的人。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就對我說,他一直在試圖保持一種不平衡的狀態,而這樣的不平衡正是他創作的必須。當時的藝術評論,有一篇曾經說自他的作品裡看見一種從所未有的自由──我後來想起來,自由大概正是他一直試圖要尋找的,所謂的藝術啊,不平衡啊,都是為著這個目標。究竟什麼才是自由,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去大概也是一種自由,不過,所謂心靈的自由大概更加困難吧,而且會使人受傷。
我成為他的女朋友的時候,簡直有點身經百戰的味道。之前的他,你大概可以想像,生活中不乏各種各樣的女孩子,漂亮的,充滿活力和笑容的女孩子們,要完完全全捨棄,簡直相當困難。不過,我們在一起之後,好像各自不知不覺做了一些妥協和犧牲,生活圈子都略有些變化。我搬到東村,有的人大概覺得當時的東村很亂,其實卻是很好玩的,大多數住在那兒的藝術家沒什麼錢,但是卻很有活力。那段時間過得很快樂,我們認識很多住在東村的有趣的人,什麼樣的人都有,做著各種各樣的嘗試,如果願意,就可以冠一個名字,自創一種流派,反正一切都可以歸納到新繪畫主義,后現代主義這些名詞的大範疇下……當然,也有中國人,走了很遠的路,抱著要作出必要犧牲的姿態,打算在這個城市找到自己的出路,有的人也成功了,即便東村的這股熱潮過去了,他們也已經在SOHO,和57街那些商業化的畫廊站穩了腳跟──沒辦法,到了後來,商業化就是一切。他繞了一個大圈子以後,也沒有例外。

  楊小姐沉思了一會兒,說,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有點可惜,我也說不上來。
  怎麼繞了一個大圈子呢?我追問她剛才說的話。
  楊小姐回答,過去太久,真的不太說得清了。

這麼說吧,有一段時間,他的創作遇到了一些問題。其實,那種問題大概誰都會踫到,就是通常說的瓶頸,本來那些像清澈透明的流水一般自大腦涌出來的靈感,好像在什麼地方被阻塞了,用他的話說就是流出來的都是一些泥巴一樣的污水──他是個喜歡打比方的人,對於他說過的一些話,我至今還記得很清楚──剛開始,我們都沒有很在意,覺得那只是時間問題,時間過去,一切問題自然就會解決了。
偏巧那段時間,不順利的事情太多,記得似乎有一個朋友被確診HIV呈陽性反應,在當時對那種病毒還不太了解的狀況下,著實引起了一些恐慌吧。總之,周圍的世界好像在一夜之間變得嘈雜紛亂。
或者是想遠離這種狀態,他突然開始沉迷於旅行。走出紐約,驀然發現世界還有許多不同的樣子,人也有各種不同的活法,對他來講,以前的價值觀和人生觀,總得出一些調整,才能繼續。我以為這個更廣大的世界多少會幫助他恢復一些創作的熱情,但看情形,事與願違,一切好像只讓他變得更加混亂。丟掉的畫筆,在很長的時間裡一直沒有辦法重新撿起來。
我跟他一起旅行過幾次,為此還休學了一段時間,去南美,東南亞,印度,一些生僻,又不那麼昂貴的地方。對我來說,那是相當粗糙的旅行經驗,不單是因為遠離舒適的物質生活,而是在那些旅行中,他完全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情緒很不穩定,常常亢奮而沒有節制。我們在紐約建立的那種和諧關係被打破,似乎彼此不再需要對方。
我碰見過當地的女孩子到我們住的飯店來找他,那些異國的新鮮的像水蜜桃一樣的年輕女孩子,常常紅著臉,說到紐約來的畫家,就露出很景仰的表情。我見過他們坐在一起喝酒說笑,他講一些紐約的事,有時候簡直是瞎說,但是他似乎變得很開心,神采飛揚的。我竟然也不生氣,只是覺得惋惜,覺得怎麼都這樣了,他還不能重新畫畫。
那時候,我真的覺得一切都沒有什麼;或者愛一個人就是這樣,對兩個人的世界有莫名其妙堅強的信心,即使有人插足進來,也可以視而不見,自己再划一個小世界,一廂情願只把兩個人圈在裡面,況且,他的那些神采飛揚的快樂只有我知道不是真的。雖然沒有過去那麼愉快,但是我們還是很真誠地談到婚嫁,甚至選了時間。可是,那些旅途中作的承諾,到了後來沒有一樣變成了現實。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
  楊小姐抿著嘴,眼睛望著前下方,沒有任何化妝品的睫毛看上去很長。過了一會兒,她像大夢初醒一樣,舉起手掌,按在臉上,從中間抹向兩邊,她說,過去的事,真的說不清楚。他最後一次出去旅行,只留下一張字條,說他想一個人出去走走,讓我等他。
  他去了哪裡?
  不知道。楊小姐說,一去兩年。有時,大略知道他在哪一個地區,但是也可以說是音訊全無。
  什麼?整整兩年?
  楊小姐露出一個感覺遙遠的笑容,說,那兩年,在當時,似乎也不覺得那麼長。記得那時候,總是相信自己是愛他的,想像過每一種突然遇見他歸來的可能性,所以每次在桌上擺一瓶花,或者換上一襲漂亮的衣服,都有格外的意義。可是,等到他真的回來了,看見他的一瞬間,我突然知道一切都變了。看到他,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很糟糕的感覺,好像一幢玻璃房子一下子稀里嘩啦地倒下去,心也變老了。
  這不是很可惜?我問,你們是在什麼場合下見面的呢?
  楊小姐說:

那有什麼關係?……到現在,怎麼見面的又有什麼重要?……他帶回來一幅畫,給我看,說他又開始畫了。風格與以前大不相同的畫,雖然不錯,但有什麼東西被漏掉了。但是,也無關緊要,反正東村也已經變得不一樣了,一些實驗性的東西不見了,人們也不會覺得可惜,人人都想把手上的東西賣出去,商業化的東西已經很多了,所以也不多他這一件。他跟我說,已經跟幾家畫廊取得了聯係。
我替他高興,僅僅如此而已。記得他回來之後說,畫畫是他的一切,只要能畫,不管畫出來的是什麼,他都不介意了。他已經受夠了不能畫畫的漫漫長日,所以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能夠畫下去就可以了。
過了一段時間,他就結婚了,對方經營著一間規模不小的畫廊。
我甚至覺得那樣的安排也不錯,雖然覺得很遺憾。並沒有發生任何驚天動地的大事,我和他之間的一切居然就變得像……人世間的一片微塵,低微而沒有重量了……居然也沒有椎心的疼痛……可是,那之後,我也沒有辦法在東村待下去,沒有辦法接觸一切與畫畫有關的東西。結果,後來在這樣純粹企業化管理的跨國公司做了這些年,真正走上了跟藝術毫不相干的道路,比他的非藝術化更加徹底。漸漸居然發現這樣的生活其實很適合我,雖然很難有像藝術可以給人的那種震撼性感動,但是一切似乎都在控制範圍之內,沒有機會離正常的軌道偏離太遠。
後來,有機會被公司派回台灣工作,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因為畢竟是故鄉,而我也已經厭倦漫長地旅居生活,厭倦那種漫無止境地要追求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的狀態。
回去之後,也沒有後悔,所以,就走到了今天。

  是這樣啊?我說,沒有再回去紐約?
  沒有再回去長住,但是回去過,也見過以前的朋友,在東村的街道上匆匆走過。但一切都不一樣了,東村不再是以前的東村,所謂的東村流派也早已成為往事。紐約的藝術操作,在九○年代起就愈變愈商業化了,壓倒一切的不再是新的概念,新的流派,而是商業價值,一切受企業化操作,遵循某些公認的秩序和規則──從某種意義上講,跟我做的工作一樣──我早就說了,殊途同歸,我們的時代,要走去的方向,大致都是相同的──誰也逃脫不了。
  然後,我們沉默著,我試著閉上眼睛,結果很快沉沉入睡。
  中間短暫地醒了一次,再醒來時,已經到了紐約,時間竟然過得這樣快。
  我與楊小姐在機場分手。她笑著向我擺擺手。下午的陽光正好,在橘黃色燈光下的機艙裡講的故事,像一片飛在天邊的羽毛,漸漸墜落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了。
  坐車從JFK機場回曼哈頓,在高速公路上隔著東河看曼哈頓的高樓,我突然想到歷史這兩個字,我一定是又想到了楊小姐說的那些過去的事。紐約還在這裡,這城市的人卻一直地在來來去去。
  但是,我又回來了──不遲不早,剛好在這一天。

  那天是本搬家的日子。
  他在原來那套房子租約到期前就做出了決定,認為已經到了一個人獨居的年紀,不想再找室友分擔房租了。
  我們調侃他,一個人住,不怕寂寞了。
  他好像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忘了自己曾經的顧慮,很乾脆俐落地回答,這完全是兩碼事。寂寞與獨居,毫不相干。
  新的公寓就在琳達住過的那幢樓裡。琳達走了快一年,本倒一直記得那層樓的好處。
  據他說,一室一廳,在三十二層的高樓上,窗口遠遠看得見帝國大廈的尖頂,因此到了晚上,就看得見萬家燈火,很溫暖。他自己覺得相當滿意。
  他請了一天假搬家,將所有的東西從舊居搬到新居不過化了大半天時間,然後,他一直埋頭整理雜物,安詳而快樂,把周圍的世界全部忘記了。
  世界卻沒有停止運作,也沒有因此繞過任何意外,紐約大停電就是在那天的黃昏開始的。
  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沒錯,就是停電──高度發達的人類文明社會最無法容忍的都市事故在一瞬間,像不費吹灰之力地發生了,就像拉滅電燈開關那樣簡單。
(3-2)

台長: 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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