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長頸妖怪 04
文／銀色快手
《江戶怪談集》裏有一篇曾呂利物語，提到過「離魂病」。有一位在出羽之國擔任守衛勤務的男子，某天晚上，他的妻子突然離開閨房，走到廁所去，過了一會兒他看見妻子打開門走出去，這時候，先前走進廁所裏的妻子從門外進來了，重新上床睡覺。這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剛才妻子走出去的那扇門，忽然傳出女子的聲音，仔細一聽那不正是妻子的熟悉的聲音，接著另一位長得一模一樣的妻子，從門外走進來了，這下子可好了，眼前的兩位都是自己的妻子，男子非常震驚，暗忖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於是把她們兩人叫到別的房間去，徹夜盤查但絲毫找不出任何破綻，男子心想：其中必定有一位是妖怪偽裝來搗蛋的，嘿嘿～我可沒有那麼容易上當！
隔天早上，他找到鄰居來幫忙鑑定，大家怎麼努力也找不出任何破綻，就好像是複製人一樣，兩個人身上的特徵完全一樣，無論是說話的表情，儀態舉止都像同一個模子造出來的。後來，有個人指著其中的一位說，「這位看起來有點奇怪」，於是男子拔起武士刀，於把她的頭當場砍下來，結果死掉的妻子，身上並沒有任何變化，也沒有恢復妖怪的原形，依然好端端的維持著生前的模樣。「這就奇怪了，難道另一個才是真正的妖怪？」男子已經被搞得有點精神錯亂，他拿起手上的那把刀，又朝著另一位妻子的頭砍下去，結果還是一樣，身上並沒有任何變化，證明她完完全全是個人類，這下子好啦！男子一連殺害了兩名妻子，鄰居以及圍觀的民眾看傻了眼，但沒多久也幫忙料理善後，將這兩名女子埋葬起來，過數日之後，她們的身體依然沒有任何變化，男子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感到懊悔不已，後來有人告訴他，他的妻子可能是得到了一種怪病，那就是「離魂病」。（中譯：銀色快手）
為了瞭解「離魂病」是什麼？筆者查閱了大量資料，其中包括日本、台灣、中國大陸有關離魂病的文獻記載，以及歐美精神醫學的臨床報告，整理出兩種可能的解釋，第一種是「倩女離魂」，典出自《太平廣記》中的〈離魂記〉，第二種是精神醫學上所謂的「心因性神遊症」。
有一種說法是，特殊的體質的人，例如痰比較多的人，容易罹患「離魂病」，這是一種相當罕見的疾病。據說古時候，曾有人看見另一個人從他原本的身體裏抽離出來，同時出現在別的地方，與常人無異地走著或與人交談，就好像月光映照在水面上，水面也出現月光的幻影，或是喜歡看忍術卡通或電影的朋友，知道忍術中有所謂的「分身術」或者是小叮噹漫畫裏的「分身藥丸」這些都是比較有趣的聯想。但是當幻影出現在原本不應該出現的地方時，人們看見的那個人是沒有影子的，這就好像《神隱少女》片中，錢婆婆藉由飛鳥剪紙，施行分身幻術一般，你看得見她的形影，卻摸不到她的身體，而且地面上看不到任何影子，不過即使再怎麼神奇仍是幻術，然而「倩女離魂」，分身的個體還能夠走路，講話，行動姿態與常人無異，這個才神奇！
「倩女離魂」的現象，以下提出兩個例子。〈離魂記〉說唐朝張鎰有個女兒名為倩娘，端妍絕倫，倩娘的表兄王宙，自小聰穎俊美，倩娘的父親張鎰曾說過，將來可以讓王宙娶倩娘為妻。等到兩人成年之後，兩地相思之情，更加深了彼此的情感。然而，張鎰竟把倩娘另外許配給他人。倩娘因此抑鬱成病，王宙也難掩心中的悲憤，王宙也找了個藉口，遠赴長安希望能轉換心情，於是與倩娘訣別，不料當船行至江郭，稍事停留之時，倩娘竟半夜追來船上，索性一起私奔到蜀地，同居五年，生下兩個孩子。因倩娘思念父母，與王宙相偕返家探望。王宙一人先至張鎰家說明倩娘私奔事，並且親自向張鎰謝罪，張鎰聽了大吃一驚，連呼嘖嘖，才知道倩娘當年一直臥病在床，至今仍未醒來。這時候至蜀地與王宙同居的倩娘，正好隨後而至，來到自己的家中。而房裏臥病的倩娘也出閣相迎，兩個倩娘在屋裏相會，即合爲一體。本篇以離奇怪誕的情節，反映了當時青年男女要求婚姻自由的願望，篇末寫到倩娘的離魂與肉體相合時，巧妙綴上“其衣裳皆重”（連身上穿的衣服也合而為一）這樣一個細節，予人似幻似真的感覺。離魂以求愛情婚姻故事，始見於南朝劉義慶《幽明錄‧龐阿》。而《太平廣記》另收有《靈怪錄‧鄭生》、《獨異記‧韋隱》，都敍述唐人離魂故事，但描寫較本篇更爲簡略。元代鄭光祖《倩女離魂》雜劇，即根據本篇故事演繹而成。（卞孝萱整理，銀色快手改寫）
西洋也有離魂的故事，但都很短，其中最有名的是一個叫沙姬（E. Sagee）的女教，她在一八四○年代中期任職於利佛尼亞的一所女子學校，學生們經常在校內的兩個地方看到她，譬如一個沙姬在教室的講台上用粉筆寫字，另一個沙姬卻出現在操場上行走。因為有很多人親見目睹過，所以「沙姬離魂」的怪事很快傳開來，學校當局對此並不以為意，但學生家長知道後，紛紛將女兒轉到別的學校去，深怕受到什麼不好的影響，最後，校方不得不忍痛將她解聘。沙姬也莫可奈何地對著熱愛她的學生痛哭，她覺得這不是她的錯，她並不知道還有「另一個我」的存在，也不知該怎麼辦。西方著名的解剖學家歐文（R. D. Owen）也曾經調查過這個事件，他說這是他所知「最真實的離魂事件」。
至於「心因性神遊症」這個部份，牽涉到現代醫學上對於「離魂病」的合理解釋：就是病患的意識上出現的一種「解離」的狀態，在神遊的這段期間，自己的所作所為，患者自身卻渾然不知。依據日本精神衛生促進會所編撰的手冊所述，「解離」乃是指個人的一種心理現象，即把能引發心理痛苦的意識活動或記憶從整個精神活動中抽離出來，藉以保衛自我之作用。主要特徵是意識、認同、或運動行為的正常協調功能突然暫時性的改變。例如病患處在某種精神狀態下，會不記得自己做過的事或說過的話，甚至個性上或行為習慣都出現極大的差異性，解離症包括心因性失憶症、心因性神遊症(或稱作心因性朦朧)、多重人格違常、及自我感消失症等等。不過，在這裏我們還是把問題的焦點擺在「心因性神遊症」、「雙重人格或多重人格違常」這方面來探討，其它的部份先略過不提。
《心理障礙的診斷與統計手冊》DSM-Ⅲ所列出的心因性神遊症的診斷標準有三點：1.動機不明，突然地離開自己的家庭或熟悉的工作場所，到外地去旅行，這時患者無法回憶過去，產生了失憶的現象。2.重新為自己設計一個新角色（部分的或全部的），繼續過著一般人的生活，創造新的人際關係，但旁人並未察覺有任何異狀。3.這個障礙並非起因於多重人格障礙或因為身體方面的問題而導致的心理障礙。
精神病理學家‧馬姆曾提及一個1961年在美國發生過的病例：波妮絲是一個42歲的家庭主婦。她被家人帶來治療，原因是她在四年前忽然失蹤，至到1961年才被找到。當時，她正走在一個小鎮的街上，這個地方距離她的家鄉足足有一千多公里遠。當她的家人找到她時，她矢口否認過去的一切，甚至不認得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也否認自己叫波妮絲，她宣稱自己名叫蘿絲，但她的家人表示，這是一個她最羡慕的女性好友的名字。
另一個著名的病例也是發生在美國，保奈是普羅維登斯市一位頗有名望的傳教士，他在1887年1月20日突然失蹤了，直到3月14日的早晨，在美國賓州的一個小鎮上，有一位名叫布朗的雜貨店老板，忽然大呼小叫起來，他向周圍的朋友和鄰居，宣稱自己是保奈，但不知道為什麼會跑到現在這個地方來，就像是一覺醒來，這兩個月內的所作所為，他完全不記得了，只記得當時好像跟太太說要到銀行去領個錢，以及一些零星的記憶片段，而他的家人，心急如焚，以為他失蹤了，原本已不抱任何希望，沒想到竟然在兩個月後，保奈終於回來了。
病例中的保奈患的便是心因性神遊症，大家可以看到他與多重人格有很相似的地方，在神遊期間他完全忘記了自己原來的身份，而完全投入新的角色生活中，從原來處事嚴謹，受人尊敬的傳教士變成了輕鬆、自在、隨便、惟利是圖的雜貨店老闆，兩個角色之間互不相涉，彼此不認識對方，也不知道對方做過什麽事。從這個角度來說，心因性神遊症與人格分裂應該屬於同一類的病症，醫學上就叫做「解離症」。
但是，心因性神遊症與人格分裂還是有差別的。比如說，多重人格患者的人格變來變去但生活地點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儘管有時也出現迷遊醒來不知所以然的現象，但絕不會象神遊者那樣可以爬山涉水，甚至走到了幾千里之外，而且神遊症患者出遊時人格保持相對穩定，一旦從神遊狀態中清醒過來，則完全恢復原來的人格，而多重人格則各種人格會隨時隨地出現，富有戲劇色彩。
心因性神遊與人格分裂的病因也有不同，人格分裂絕大多數是因爲童年時期受虐待引起的，而心因性神遊則大多數是由於在巨大的心理社會壓力下，患者的病態人格使他採取了消極的防禦機制來緩解這種壓力，如用遺忘、否認等方法重新構造一個新的人格以解決心理危機，有時酒精、宗教神秘體驗等也會成爲心因性神遊的重要原因。
因此，筆者在這邊大膽地推論，如果長頸妖怪並不是什麼擁有特殊能力的古老民族，那麼就是古人以長頸妖怪的形象，來描述他們所看到「倩女離魂」或者是「心因性神遊」的精神現象，如此便能清楚地將「離魂病」與長頸妖怪聯想在一起，不過本章開頭所說的那個故事，既不像是雙重人格，又不像是倩女離魂，因為兩個妻子並沒有合而為一，而是獨立的個體，且外形樣貌甚至說話都一模一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難不成是複製人？好像又岔出了科幻的情節，不過如果一個人能夠殘忍到殺死自己心愛的人兩次，那麼他不崩潰才怪，這就是奇談文學最荒謬不可解的地方，只能把它歸納到「快樂的異常殺人心理」這一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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