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偷裴師去中央戲曲室演講的照片一用)
今天看到裴老師排《伐東吳》。我十餘年前的遺憾，今天終於得到滿足。當年她帶河北梆子團來演（叫《火燒連營》），而我那天因為學校旁聽的課堂討論需要，去看了生平一場上崑。如果只是沒看到現場還倒罷了，華視有全部錄影，在戲曲精華播出，我錄其它（有去現場看的）戲都沒問題，獨獨錄這齣的時候錄影帶壞掉！氣得半死。幸好我跟這齣戲並非真的無緣呢……
老黃忠（靠把老生）、關興（短打武生），跟劉備（唱功老生），倒沒有帶給我太大的「驚奇」。裴豔玲一向不管邊唱邊作、還是一大段作功緊接一大段唱，都毫無問題，而且字字句句清楚、聲音圓潤、有味兒、節奏精準又穩當、音準奇佳（即使排練一下唱調底一下翻回來）、臉不紅是氣不喘，很有餘裕……這些在別的演員身上簡直「無法強求」的「優點」，她從不當回事兒（這對她而言，大概只是她的自我期許：「當個合格藝人」的第一步吧？）
到了趙雲（長靠武生），我不由得眼睛一亮。裴老師的把子功真真、真漂亮！這跟哪吒之類像變魔術般的手上功夫又不同。其實她在其它戲中也有零星的把子展現，但都不及這段令我印象深刻――「快、狠、準」三個字可以說發揮到了極至，打得擔任「下手」的年輕男孩完全沒有招架的餘地（每一擋都慢她半拍）。除了手把的靈活（她的手上又快又清楚，絲毫不亂、也沒有半下含糊的動作），腳下最是關鍵。我想到我問郭老師「李(蘭亭)派 腳下的特點」的時候，他只能吐出「就是乾淨」四個字，說實話，還真就是這四個字。裴老師自己的說法是「沒有廢步」，不管是不是把子，任何角色、任何時候，都不能有廢步；說得簡單，那（方位的）準頭和溜勁兒（包括 後腳跟上的速度），都是功啊！
為什麼這段把子這麼叫人印象深刻，因為「有年紀了」（戴髯口了）的趙雲一聽到被火燒得狼狽不堪的劉備一聲「殺」，他便「開心地」抖擻精神衝上陣去（裴老師真是超可愛啊 ~ 每個人物到了她的手上，都像是她本人的化身，彷彿她真的就是那樣的性格……）見一個挑一個，（觀眾真的很難不被 她―「他」 戰鬥時輕鬆、恬靜的臉上那難掩的一抹微笑撩撥得血脈噴張啊！）場上用最精簡的調度，只安上那一套把子，就把這齣龐雜的、對三國不那熟的觀眾可能還沒搞清楚誰是誰（尤其一趕四的情況下）的大戲收得乾淨俐落！（照郭老師的說法，趙雲原本是二路活兒，現在因為裴老師要一趕四，「把二路活兒當角兒演」；而戲演到這裡，已經變不出把戲了，要趕快收場，所以速戰速決……）
下了台，她自己說：「解氣吧？」
真解氣啊 ~~ 我渾身的毛孔在那五分鐘內全數打開。
----------------------------------------------------
後記 :
在裴老師 7.16 精采的演講後段, 看到了當年沒錄成的<火燒連營> 趙雲的那段華視錄影... 我想, 裴老師還是比較適合演短打武生. (排戲跟扮上不同啊..) 她身高略嫌不夠, 很難有長靠武生的氣派. 另外, 我覺得她的圓場是”短打的圓場”, 紮靠,穿厚底以後, 略顯”跳”, 不似趙永偉的圓場平整(又大又快又穩) ...
當然, 這無損我對她的崇拜啦 ..
----------------------------------------------------
再補充 :
昨晚被一位 ”前國光團員”「教誨」了一頓，他表示裴老師《伐東吳》最特別的是她趕了關興一角（因為別人都不這麼趕）；另外，劉備和黃忠也都比趙雲重要（「妳別看黃忠沒什麼，其實才難咧！趙雲根本沒什麼……」）總而言之就是說我很外行啦。
說實在，我從來沒覺得我對京劇內行啦。不要說京劇，就是崑劇也沒內行到哪呀！
重點是：我對戲的哪部分有感覺，干他底事？傷腦筋啊 ~ 其實，情況是：我寫的是第一次排《伐東吳》，前3/4的戲，裴老師只是「對對」，沒有真的走出來，只有那後1/4的趙雲卯上；就如我事後看到《火燒連營》的帶子「發現」裴老師長靠的弱勢一樣；我後來再看《伐東吳》排戲，也越來越發現劉備黃忠的精采。
關興是裴老師唱武生部分的本工：短打武生，當然特別顯出她的優點（惟她目前台上能擰幾個旋子不太清楚）。
黃忠看似沒有什麼「特別」――除了有些教我意外的：老黃忠竟然還走「坎身兒」（我不知道這三個字怎麼寫），今天才想到裴老師為了區別趙雲的打扮，黃忠紮的是改良靠。不過，黃忠這「武老生」的範兒與氣質的確與其他老生不同，光從台步就可以清楚看出來。這位「不服老」的老先生，其實某方面蠻討人厭的？可是裴老師硬就是演得教人敬重。
劉備呢，當然是唱功啦，但更重要的是裴老師情感的真摯及其適切的展露。戲曲舞台上多得是「重複」的編排：哭完關公，當然要哭張飛；這種重複，儘管大家都有心理準備，往往還是「在忍耐」。裴老師卻有辦法讓我絲毫「不需要忍耐」――因為她的演出「真動人」！
無論如何，整三次《伐東吳》排戲看下來，趙雲那套小快槍最後的亮相 最是教我眩惑。隨著腿重心的轉移（換成前弓後箭），那桿槍輕輕鬆鬆地「抽」到適當的把位，沒有瞪眼，全身沒有哪裏喀嚓一下，就這麼平順卻精神地完成一個讓人忍不住從心底喝采的亮相。我覺得，有人嫌裴老師火爆，我卻從這個動作看到她的沉穩、她那沒下過狠功夫不可能具備的「氣派」。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