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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6-01 05:59:03| 人氣8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小說] 許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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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新聞報導:夫外遇妻攜女墮樓亡]

鑽石山昨午發生家庭慘劇,一名疑患有精神病的婦人,丈夫外遇離家半月,懷疑在家突然病發,強拋就讀中二的幼女落樓後跳樓自殺,母女皆頭爆骨折身亡,警方將案列為謀殺及自殺案處理,明日由法醫官剖驗。女死者邱月英(三十四歲),結婚十幾年,一直在家照顧案中另一死者其獨女鄭慧心(十四歲),其夫從事港澳出入口貿易生意,家境小康,並無經濟困難。據悉,邱婦自半月前丈夫疑外遇與妻爭吵後離家未返,杳無音訊,便顯得精神有異。事後,不少鄰居均聲稱案發時聽到鄭女大聲呼救,但未及出門察看,已聞窗外傳來一聲巨響,相隔約三十秒後,傳來第二聲巨響,望出窗外,見兩母女已伏屍地面。警方確認死者身份後,嘗試聯絡其夫親友未果,現邱婦父母與其兄已到場認屍,睹狀傷心不已。另有社工跟進鄭女同校學生的情緒狀況,校方承認個別鄭女同班學生情緒激動,其導師已加以開導和安撫。


學校還沒放學,校外已擠滿了一群記者與焦躁的家長。攝影機的鏡頭對著校門出口,拿著麥克風的記者站在鏡頭前嚴陣以待。
放學的鐘聲響起,人群躁動。

「小朋友,你認識慧心嗎?」衝進課室裡的記者搶住了一個小女孩問。
敏兒快速地閃過了記者身邊,急急地離開課室。
「你問她,她是慧心最要好的朋友。」那個女孩指著敏兒的背影說。
敏兒混入人潮,加快了腳步,繞出了校門,轉了幾個巷子,才小心地回頭望望。應該沒人跟來,她並沒有心情跟記者說話。
她想起了慧心。第一次見慧心是她剛轉來這所學校的時候,那個坐在她旁邊戴鵝黃色紗圈的長髮女孩笑起來深深的酒渦令她印象深刻。慧心主動跟她說話,她倆就這樣成了好朋友。
她沒有哭。當老師在課堂上凝重地宣佈一個壞消息,很多人都哭了出來,他們不敢相信慧心就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敏兒旁邊的座位一直空著,她默默地抿著嘴巴,望向窗外,好像跟慧心在很遠的地方對望,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想說話。

敏兒走到了慧心家附近,從背包裡掏出了一個玻璃罐,緊緊地握在手裡。她想見慧心最後一面。
這裡到處圍起了封條,除了勘察的警員,還有一些好奇的人在圍觀。地上有兩處潑墨似的血跡,屍體顯然已被搬走。敏兒想起自己小時候跌破膝蓋流了很多血,那種很痛的感覺。她的淚湧了出來。慧心真的不在了。
一雙溫柔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小朋友,不要哭。」
她回頭望見一張親切美麗的臉,對著她微笑。一個穿深色洋裝,打扮入時的女人站在她身後。
「你認識她媽媽嗎?」
敏兒點了點頭。
「你見過她爸爸嗎?」
敏兒搖了搖頭,留意到她領口下面掛著大字「鄧麗明」的證件。
鄧麗明招了招手,後面一班攝影隊突然圍了上來,把鏡頭對準了敏兒。
「你覺得慧心她媽媽怎樣?」她提高了聲調問道。
敏兒有點慌了起來,把手上的玻璃罐藏到身後。
「她…怪怪的,經常喃喃自語。我怕她。」
「她平時對慧心不好嗎?」
敏兒不想再說下去,她想起慧心媽媽的樣子和那灘深紅色的血。她把身子向後移了移,轉頭向左後方狂奔。鄧麗明與其他人想抓住她,但她跑得快,繞小路,一溜煙就拋開了他們,鄧在後面不停呼喊的聲音遠遠地還聽得見。

「你折過許願星嗎?折一百顆許願星會讓你的願望實現。」慧心熟悉的聲音在敏兒耳邊響起。敏兒看了看手中半滿的玻璃罐,裡面裝滿了銀色的紙星星。這是她跟慧心的心血,這個月她們用了很多課餘時間一起折星星,分裝在兩人各自的玻璃罐裡,約各折了七十幾顆,眼看就要夠一百顆了,慧心卻突然離世。

有時敏兒去慧心家做功課,跟她一起折星星,總會見到她媽媽。她媽媽深沉而凌厲的眼神掃在敏兒身上,令敏兒感到很不安。她媽媽總是顧自在廳裡慢慢地走來走去,自言自語,或是在廚房一邊很大聲地切菜,一邊口中不住地咒罵。
「你媽….有點怪。」
「她自從爸爸離家出走了之後,把那些藥都丟掉了,連家裡的東西也丟了不少。她平常很少跟我說話,但有時候,她會半夜摸進我的房間,抱著我哭說爸爸不要我們了,叫我趕快跟她一起離開這裡。」
「你爸離家出走?」
「嗯,他一個星期前就沒回家過,臨走之前那晚跟媽媽大吵一架,說是以後都不回這個家了。後來我有次放學遇見他,我問他為什麼不回家,他只是說他會再來看我。」慧心懊惱地說,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有點紅了。
「你折星星時許了什麼願?」
「我想要爸爸回家,我很想念他。」


大門碰地一聲關上。敏兒把玻璃罐拿進房間收好,就回到客廳的餐桌邊幫手擺上碗筷,然後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敏兒媽媽扭開了電視機,電視上正在播新聞。
過了不久,門又打開,爸爸回家了。敏兒想起了慧心鬱鬱不歡的眼神。
「開飯了。」媽媽說。
敏兒才開始低頭吃面前的一盤菜。

「昨午發生的倫常慘案經警方調查後有了新的進展:警方已經初步聯絡上死者丈夫家屬,鄭家聲稱鄭某沒有外遇,只是夫妻不和,離家暫住。而死者家屬一方,邱家力責鄭某狼心狗肺,害死妻女,逃避責任……」

「唉,現在的傳媒愈來愈喜歡炒作煽情的新聞。」敏兒媽媽嘆道。
敏兒抬頭看了一眼電視機,那個報導員正是她今天遇上的鄧麗明。
不祥的預兆。

「今天我們現場訪問了一些鄰居朋友,發現邱女懷疑虐待自己的子女…..」
畫面上播出敏兒的片段。
「她平時對慧心不好嗎?」
敏兒點點頭。
「她…怪怪的,經常喃喃自語。我怕她。」

敏兒瞪大了眼睛,一股恐懼從心底直浮了上來。媽媽幾乎是同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呼了一聲,再跌回椅子上。
「這是什麼?你竟然跑去上電視?」媽媽整個人顫抖地責問,連桌面上的菜都震了出來。
爸爸眉頭深鎖,也是一副山洪欲來的樣子。
「這是人家的事,你亂說些什麼。」
「我沒有這樣說。」
「那明明是你的聲音還想賴?」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還想辯?小孩子死不認錯。」
敏兒咬咬牙,自知百口莫辯,一口扒完了碗裡的飯,黑著臉躲回房裡去。
桌子上的玻璃罐閃著像淚的銀光。敏兒覺得很委屈,伏在桌上哭了一陣,門外傳來父母爭吵的聲音,都說是敏兒學壞了,恐怕是被學校同學帶壞,才故意令他們難堪。
敏兒模糊之間看見了慧心鵝黃色的紗圈在窗外飄呀飄。慧心媽媽冷峻的眼裡突然不斷地湧出紅色的眼淚。鄧麗明歇斯底里地叫喊。還有,那個陌生的媽媽……

她就坐在對面沙發。
「這個孩子交給你們,我要結婚了。」她撥撥長髮,冷冷地說。
小敏兒在後母懷裡一直哭,痛苦地不停扭動身體。
她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小敏兒撲過去抱住她的腳,嚎啕大哭。
「媽媽不要走,媽媽不要丟下敏兒……」
「敏兒乖,媽媽不能再照顧你了,以後要聽爸爸的話。」她溫柔地說。
「我不要,我要媽媽……」

那撕裂心肺的哭號驚醒了敏兒,桌上濕了一片,滿是涕淚。
敏兒顫抖的手摸到了發出銀光的玻璃罐。她小心翼翼地折著一顆顆許願星。
「還差一點點就要達成了。」敏兒心想。
突然,她的頭劇烈疼痛起來,手上的星星掉了下來。
敏兒抱著頭,身體蜷曲在地上不斷地抽慉,痛楚愈來愈激烈。她試著使勁地敲打房間的門,一面呼救。
「爸爸救我!」眼前一片漆黑,敏兒痛暈了過去。


在醫院裡,敏兒爸媽焦急地等待腦部斷層掃瞄的結果。
「孩子證實患了惡性腦腫瘤,需要儘快動手術移除腫瘤,但手術有一定的危險性,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主治醫生說。

敏兒在病床上慢慢地甦醒過來,眼前白色一片。
她先看見了爸爸,然後背後是媽媽。還有一個女人,站在病房門口,後面跟了一班攝影隊。那是鄧麗明!

鄧麗明毫不客氣地走進病房,想接近病床,卻被敏兒爸爸擋住。
「你是電視台的人?請你們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們。」
「許先生,我想幫你們救這個孩子,我們出去談談好嗎?」
「沒什麼好談的。」
鄧麗明費了好久口舌,敏兒爸媽的立場終於軟化了,跟她出了病房。

敏兒再次醒來的時候,鄧麗明已經坐在她的床邊。
「敏兒,你記得我嗎?我們見過面了。」
「記得。」敏兒囁嚅答道。
「你的頭還很痛嗎?」
「現在比較不痛了。」
鄧麗明把左手稍稍向後一揚,後面的攝影機馬上照了過來。
敏兒覺得病房裡的白光有點刺眼。

「你是鄭慧心的好朋友,對嗎?」
敏兒猶豫了一下,望望病房角落裡的父母,他們的眼神充滿憂慮與關切,像在示意她不要害怕。敏兒微微點了點頭。
「你去案發現場找過她?」
敏兒又點了點頭。
「她答應過我當天和我一起折完所有的許願星,但她沒有來上學。」
「是這種紙星星嗎?」鄧麗明從助手手上接過一個裝得滿滿的玻璃罐,拿給敏兒看。敏兒認得這銀色的閃光,罐口結上了鵝黃色的絲帶。
「這是慧心那罐。」敏兒接過罐子,眼淚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折完了所有的星星了嗎?」
「我們數過,裡面共有九十七顆,還差三顆。她沒折完一百顆許願星。」
敏兒的淚流得更厲害了。
「她….答應過我…要折完…所有的星星….我自己也要折完….一百顆送給她。」敏兒嗚咽地說。
「她許了什麼願?」
「她想要爸爸回家。」
「你可以幫她完成願望的,你現在折夠剩下的三顆好嗎?」
敏兒紅著眼,接過鄧手上的銀色紙條,就仔細認真地開始慢慢地折。
「這是慧心最後的願望。」敏兒心想。
敏兒爸媽在角落裡哭了。



[特別新聞報導:人間送溫情 給孩子重生 募捐行動]

鑚石山倫常慘案尚未塵埃落定,死者丈夫仍行蹤不明。記者在追查期間赫然發現慘案背後一則令人動容的故事:受害女童鄭慧心生前與同窗許敏兒皆成長於問題家庭,兩人情同姊妹,鄭女眼見父母失和,私下許下心願求一家團聚,但其心願未遂已遭遇不幸,令人聞之婉惜。而其好友許敏兒,亦不幸被證實患上腦癌,急需手術費開刀治療,亟待熱心人士伸出援手。

電視畫面上播出敏兒認真地折許願星的片段。
然後是鄧麗明出場了,鏡頭前的她永遠是那麼明亮照人,談吐自然。
「近年社會上家庭慘案的數目劇增,孩子更成了首當其衝的受害者。當我們終於醒覺的時候,會不會已經錯過了給孩子我們由衷的愛與關懷的機會?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個無辜的孩子,難道我們還讓另一孩子也離我們而去?」鄧振振有辭地說。

敏兒的病床邊堆滿了祝福花束、禮物籃與彩色的許願星。
「我們衷心祝福你的病好起來。」鄧麗明笑著讀出慰問卡上的字句給敏兒聽。
「許先生,我們發起的這次募款呼籲各界反應熱烈,合共收到了超過百萬的捐款,相信已足夠支付敏兒的手術費和其他治療開支。」鄧微笑著說。
她跟敏兒爸爸在病房輕鬆地聊了起來。
時間在流逝,病魔在敏兒身上迅速地蔓延。
臨走前,鄧突然話鋒一轉。
「許先生,手術前我們會安排敏兒的親生媽媽來探她,這次我們要做現場直播。手術後我們會再跟進敏兒的情況,我們還會安排娛樂界名人來探訪敏兒的病情。我會幫你們安排一切,你不必擔心。」
「那如果手術後敏兒的病情惡化或手術失敗呢?」許爸爸皺了皺眉。
「如果我們失去了敏兒,餘款會撥捐兒童癌症基金會。」
「我們需要這筆錢度過難關,你們不過一直在利用孩子。」許爸爸狠道。
「我們失去了一個,還有無數躺在病床上的小孩。」鄧麗明冷冷地回應。


病房的門再度被打開,一個化了濃妝的婦人走了進來。她楞了楞,彷彿已經不認得躺在病床上的親生孩子,一個陌生又孱弱的小孩,如此的無助可憐。
「敏兒,你還認得媽媽嗎?」
敏兒吃力地點頭。
「媽媽對不起你。你長這麼大了,都一直沒有來探望你。你會不會怨恨媽媽?」她伸手撫摸敏兒的頭髮,淚流滿面。
敏兒遲疑了一陣,緩緩地搖搖頭。
「媽….我很想念你。」敏兒握住媽媽的手。
「你要勇敢地生存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她已經泣不成聲。
這時候敏兒爸爸走近,也輕輕地按住兩母女的手。

「虛偽的女人。」敏兒後母站在病房一角不屑地說。
病房裡擠滿了人,到處是記者與攝影機,還有嚴陣以待的醫護人員,準備隨時把敏兒推進手術室。
鄧麗明在旁滿意地一邊觀看整齣真情流露、賺人熱淚的「傑作」上演,一邊忙著指示著在場工作人員的運作。這時,她留意到一個頗為面熟的男人躲在門口附近的人群裡,他表現得有點鬼祟,但明顯眼泛淚光,神情頗激動。
出自傳媒工作者的專業敏感度,鄧認出了他。
他是慧心的爸爸!
鄧朝他的方向大步走去。慧心爸爸發現鄧走過來,竟轉頭在人群中潛走了。
助手揮手示意鄧到了她的戲份。鄧回過頭來,整了整衣角,熟練地接過麥克風走近病床。
「敏兒,你動手術前有沒有什麼話要跟爸媽說?」
敏兒點了點頭。
她把麥克風遞近敏兒嘴邊。
「我愛爸爸媽媽,我想你們都不要離開我,但我更希望你們找到各自的幸福,不要大家勉強在一起卻很痛苦。我許了願,是希望這樣的幸福永遠維持下去。」
敏兒爸媽都哭了,他們實在捨不得孩子。
這樣對父母無私的愛。
「你們可不可以幫我在病床邊擺上我的許願星玻璃罐?如果我不能醒來,不能再跟你們說話,我已經把想說的話每一句都寫在紙條上折成星星。」
「你會醒來的」鄧忍不住輕輕地說。

敏兒被推進了手術室。她躺在手術床上,人群向她四周向後移動,像一條倒捲的時光隧道在流動,她感到自己像回到了剛出生嬰兒被推出產房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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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說獲第二屆大學文學獎小說推薦獎

『大學文學獎得獎感言』

當初我構思「許願星」是一個長篇故事,從一個孩子的死亡延續到整個社會的不幸,但為了投稿文學獎,刻意將故事刪減至剛好五千字的濃縮版,所以這個故事並沒有一個完美的結局。但或許它根本不需要一個結局,新聞報導每天都有新個案不斷地上演,重覆地顯露最可悲的人性罪惡、最虛偽的人性光輝。活在這種正邪難分的社會裡,我們每一天都在用生命去填寫人生的劇本,然而死亡不過是另一個形式的開端。

台長: 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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