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仔們，這是2008年1月寫的文章，我還記得是在台北的咖啡館裡收尾。
當初放上自己部落格的同時，也想過貼在羊板上，
不知道為什麼最終就是沒有貼。
那張「一心」光碟，在四年後的今天，已經壞軌。
好險，文章還在。
謹以此文，獻給年輕的我們、倒掉的一心、那些光輝燦爛囂張無比的日子，
和，即將成為爸爸的金金。
虫
------------------
她有一張專輯，自己燒的，光碟片上面寫著草率的「一心」二字。
這些歌不能常聽，聽了會耽溺。
後來就很少聽。
從高中的時候開始，她便經常和同學光顧KTY，
讀女校的她們總是穿著白衣黑裙，背著紅書包就走進「錢櫃」，
包廂裡經常彌漫著優揚又放縱的女聲。
偶爾耍耍弱智，偶爾大笑。那個年代有足夠的純情叛逆書本。
短髮的她在那年紀，被學校裡的同學同聲指控為「痞子」。
老愛假裝率性又任性，痞痞地站在人群裡。
那時候她並不知道大學以後的她會變成怎麼樣。
痞子就是痞子，大學以後應該還是痞子。
她沒有料想到的是，大學以後，她遇見了更多比她更囂張的瘋子。
大一的時候加入登山社，第一次走進屬於山的包廂裡，
她幾乎是難以想見那樣瘋狂的畫面的，超乎她的理解。
滿地被壓扁的酒罐，三、四個酒桶與多包冰塊，桌上流溢著未喝完的酒，
也許是哪個人喝醉時酒杯拿不穩的證明。
學姊找她喝酒，告訴她爬山的美好，仰天一飲而盡。
她睜著驚恐的雙眼，心想：「他們怎麼了？他們都是這樣的嗎？」
那瞬間她覺悟她大概不小心踏入了一個失控的社會形態裡，
這個小小的社會集結了眾多的精神病患存在，
偶爾他們冷靜自持，但更多時候他們瘋瘋癲癲而並不為人們所理解。
他們心理基本上都不太正常，只是用了更多的力氣去壓抑與偽裝，
所以看上去和一般人沒什麼兩樣。
她記得很清楚，某個學長擁著一個學妹閃進了廁所裡，
在一群人於螢幕前用力叫囂與嘶吼的同時。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廁所裡幹什麼，直到另一個學長想上廁所去敲門，
等不了多久開始踹門（喝酒的人通常沒有多少耐性並且非常直接）
包廂裡太吵以致聽不清楚他到底對著不開門的廁所罵了些什麼。
一位學姊走過來，在那學長的耳邊低語了一些話
學長恍然大悟，點點頭，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包廂自己解決去。
她記得她那瞬間非常害怕，她到底走進了什麼樣的社團？
環顧一室的混亂，儘管莫名地感覺到興奮，
她還是有些擔心那廁所裡的女同學怎麼了，卻什麼也不敢說。
他們大概在廁所裡待了有半小時之久，開始有一群人大力搥著門：
「周金金，你不要太誇張！」
學姊在門口大聲喊著：「時間快到了(唱歌時間快結束)，你是要不要出來？」
她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廁所的門突然打開，一張一千塊新台幣飄了出來，
「碰──！」一聲又霍地被關上，完全來不及看見女同學的情形。
外頭的人抓住飛出來的一千塊，開始群起鼓噪，轟轟地搖響她的腦袋。
「幹你他媽也太屌了吧！幹，續時啦！周金金丟一千塊啦！」
整個包廂瞬間搖盪在「續時」二字，一些人不停地跳著、叫著，
她漸漸聽不清楚每個人說著什麼不一樣的話。
旁邊兩個學長站起來：「走，買酒去！」
他們兩著肩搭著肩踢開門就出去了。
後來包廂持續震盪，幾個學長姊會聚在一起聊著從前走過的隊伍，
常有她聽不懂的名字出現，諸如「能安杯」、「丹大杯」……
「幹！那時前後都是斷崖，你這領隊不敢過，還蹲在那邊叫我先過去？」
「幹，我那時候快失溫了ㄟ！」
她之後便常常聽著這些幹古的話長大，而情不自禁地嚮往與喜歡著。
這些人之間流動著某些說不清楚的革命情感。
那是她第一次踏進「一心KTV」，號稱是社團第二個社辦，
也在那裡答應了第一支長程隊伍。
學長姊拿著酒杯用充滿血絲的眼告訴她：
「學妹，我告訴妳，爬山真的是很棒的一件事，
我們暑假要去一支長程溯溪隊伍，妳有沒有興趣？」
「這支隊伍一定很精彩，但也很操，
如果妳要去，自己要有心理準備必須做多少訓練。」
她答應了，震撼於那些人眼裡的專注與熱情。
一位學長抓著她說著這些人山上的故事，她盯著學長眼裏一簇小小的火，
告訴自己：這四年大概離不開這個社團了。
那是她的第一支長程隊伍，七天的「溫泉溪」。
後來她才知道這條溪水早已溶進了她學長姊的血液裏。
她同他們一起走過了許多山山水水，見證這塊土地的美好與悲傷。
她融進了他們的革命情感與豪邁爽朗的笑聲裡，
並開始成為別人眼裡的「學姊」。
開始換她拿著酒杯對學弟妹訴說山上的故事：
「學弟我告訴你，爬山真的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她清楚這個社團有當初所看不見的壓力與黑暗，更多的是吵架與溝通。
需要山下多少的努力與爭執，才能換來山上的一次大笑。
他們的酒經常性地就喝完，而自發起「一人一百救山協」的募款活動。
有一段時間，她受不了他們夜夜笙歌，
而掙扎於太多酒場以及〝上面〞的壓力，
但每次電話一響，她依然會乖乖赴約，一同向酒歌哭笑與哀愁墜落。
登山社不是那麼單純的一個地方，這裡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魔鬼
（或許不只一個），但同時每個人的心裡也都必須藏有一些自私。
理想與現實的拉鋸戰從那時候就開始。
只有在某些時刻裡是沒有任何偽裝的。
卯起來的時候，他們會排成一排搭肩大聲歌唱，旁邊會有人旋轉；
他們會拿起酒瓶就往螢幕飛砸、髒字連珠帶炮地從口出溜出、
抱在一起痛哭、喊著下次要去哪座山以及下次換誰做社長。
這個世界早沒有音準與節拍，所有的聲音都失去秩序，
莫名其妙那些話語莫名其妙學生生涯，冷靜與自制沒有用！
後來他們都不喜歡待在包廂裡唱歌，而更多人會聚集在包廂外的走廊上，
人手一罐啤酒說著，心裡面的話。
許多的誤會與煩惱都會在那時刻豁然開朗，用數不清的髒話去謾罵宣洩。
燥紅的臉和激昂的聲音是一定要的，大笑與眼淚也是一定要的。
他憂愁地靠在她身上說「我什麼時候才追得到她？」；
他用沒有腦的聲音喊著「等你上研究所我們就去南二段！」；
他們兩個會抱在一起哭「對不起原來一切都是誤會」；
他會抓著她大聲吼「幹他媽那老師敢當我的微積分！」；
旁邊一個人會躲在一邊打電話「不要鎖門啊我會晚一點回去」……
有人去廁所吐，有人吐在另一個人身上，
有人癱在沙發上，有人坐在地上哭。
有人開始抓人亂親，有人緊緊相擁，有人激吻。
「我沒有醉！來，我們再喝！」
「我走直線給你看！」
「XXX你為什麼不跟我喝？！」
後半場，經常哀鴻遍野以及死傷無數。
許多被抬著架著以及拖著出來（是的，她也被抬出來過），
那個年代仍未有喝酒不能騎機車的交通法規定，
他們經常搞不清楚最後到底是怎麼回到宿舍或者家裡的。
好像曾發生過自己人追撞的事故。
爬山單純的歲月裡，
有不單純的退學、不單純的分手、不單純的說不盡的難堪與痛楚。
多少歌曲在那個時候出現，多少歌曲成就了那個年代的經典氛圍。
陳昇「最後一次溫柔」變成共同語言。
孫燕姿的「愛情證書」唱來總有輕微的疼痛，以致每次總不知點或不點好。
那幾個特別熱烈的酒歌場合中，演講作戲叫囂或共舞，
全是沒有理智的表演，許多荒謬離奇的畫面經常出現，
在一群人轟轟烈烈走出包廂時仍恍如夢中。
是的，他們也曾遭警察臨檢，
推開包廂的門幾個警察懷疑他們吃了搖頭丸而開始四處搜索，
當然警察先生正義地無功而返。
他們從不需要搖頭丸，他們的藥丸就是情感與故事，僅此而已。
淩晨三點喧囂的夜裡，偶爾他們能模糊地看見山上的藍天，
想起某支隊伍的辛酸血淚史，那些撤退的倒隊的被颱風整垮的，
全數都會在那時候浮現。
釋懷了嗎？去騙鬼吧！
她想起那個高中時代的痞子如何在大學以後變成了極其平凡的一個小人物，在全世界的精神病院裡成就自己。
自此唱歌再不論美學與技巧，而只專注於嘶吼埋葬在生活裡的渴望與痛楚。
靈魂是一隻獅子。
畢業以後的某一天，她把幾首歌燒錄起來，為這張專輯命名。
拿起奇異筆，在光碟上光輝燦爛地寫下「一心」，豪氣干雲。
心上惦念的這些人，而今均勻地四散在各個城市的角落，
他們不能再那麼義無反顧地唱歌了，她神傷地想著。
卻又有某種莫名的自信，哪天若是聚在一起，要發癲想必還是很容易。
那些時空不會只是定隔在學生時代裡，而必有另一種深長的聯繫串起今日。
那個當年被學長帶去廁所裡的女同學後來到底怎麼樣了呢？
廢話！她當然跟學長在一起了啊！
【附錄：一心經典畫面】
1、
半醉的sharity拿起mondayred的全罩安全帽帶好，揪著mondayred的領子問：「你為什麼不跟我喝！」
2、
酒局結束，某學弟喝個爛醉而被某學長背起來，剛背好扶正，正要往門口走之時學弟就哇啦哇啦吐在學長的肩膀上了。
3、
2003年，一曲「轉吧七彩霓虹燈」讓全山社瘋狂搖撼包廂，恍若地震來襲。
4、
學弟坐在沙發上，嘔吐物如湧泉般源源不絕噴出，絲毫無法遏止。
無情無義的學長姊全都避之如洪水猛獸，過後才默默認命地跪下來擦。
5、
某天唱完歌一群人還有精力尚未發洩完，半夜三點衝去籃球場打了一場醉醺醺的籃賽。隔天昏迷到中午再一起頭痛欲裂地去吃中飯。
6、
doguo半醉時會手指天空大喊：「美少女戰士，變身！」然後自己旋轉一圈（那時候他還很胖），大家就會把台啤鋁罐壓扁往他身上丟。
7、
總在大家酣然之時，sfat會發表激情政治演講，最熱烈的時候所有的歌曲都變成幕後配音，沒有人拿著麥克風唱歌，大家或站或坐在包廂內，醉醺醺地聽他的那一句名言：「幹，誰跟你是朋友，我們是兄弟！」
8、
某次的羊隊歌舞秀，shadowx穿著唐裝舉了一把劍唱「男兒當自強」，matthew扮盲人與拿小背包反背前胸作彈手風琴之勢唱「流浪到淡水」，TinaH穿蒙古少女服唱「高山青」，sharity突破自我穿了泳衣還抱著游泳圈唱「我愛夏天」，milkhu則穿了生平最大膽一次旗袍唱「夜上海」，帶著老虎帽子的Gua是主持人，並與換勁裝過後的milkhu合唱「永遠不回頭」，最後Gua的ending pose是滑跪在地上。
9、
huga喝醉後會開始講英文，mondayred喝醉後就會開始講粵語（周星馳電影台詞此時會碰碰碰地發射出來）。二人皆講得流利極，並且絕對沒有人聽得懂也沒有人阻止得了。
10、
無數前仆後繼的男人酒後趁亂告白，經典名曲如TOLI「你知道我在等你嗎」，aprotoss「愛情釀的酒」。
11、
許多情侶搭檔在「月亮代表我的心」一曲搭配下擁吻，眾人尖叫。最近一次記憶是wosami與hjd，眾人發狂而飛撲在他們身上，疊羅漢地一個個壓在上面，可憐的hjd。
12、
(很多很多...多到我實在記不起來了...)
文章定位：
人氣(513) | 回應(4)| 推薦 (
0)| 收藏 (
0)|
轉寄
全站分類:
不分類 | 個人分類:
酒肉朋友 |
此分類上一篇:
閃閃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