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農曆正月十三日，是我的祖母的生日。我不確定，”生日”是否只對活著的人來說的，對於去世的人，是否該用”生忌”。對於我的祖母，雖然她已經去世快兩年了，但在我心目中，她好像常常還在我左右。那種特別的感覺讓我用不出”生忌”二字。
早上我們在家拜祭了祖母。以前每逢祖母的生日，我都會很期待，雖然那時還是很有新年mood，但那日子對於我來說，是與別不同的，我總想搞些特別的慶祝活動來逗逗老人家開心。雖然每年我們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家人聚在一起，買個生日蛋糕在家吹蠟燭，然後到餐館吃個晚飯，但老人家已經心都甜了。
從我出生至今，有祖母在的那20多年，是我最開心最快樂的日子。自從祖母去世後，家裏變得很不一樣了。雖然家庭的轉變並不是因為祖母去世的關係，但祖母的存在，無疑為家庭增添了不少凝聚力。她內心的美，令人由衷地尊敬她，不曾為了其他特別的原因。這也是祖母最特別最閃亮的地方，幾乎每個認識她的人，都很敬重她。從她的喪禮的那一天，送別她的人多得見不到”龍尾”，我便感到很自豪，我有一位如此受人敬重的祖母。
雖然祖母已經去世快兩年了，但我很多時候還是很想她很懷念與她生活的每一天，那些日子令人有淡淡的暖暖的感覺。而我常常也覺得，我與祖母之間總有一種特別的說不出的情意。我仍然記得，2003至2004年的那段日子，祖母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依她老人家的心願，她想回到生活了70多年的家鄉，去走人生的最後一程。那時爸爸剛剛退了休，而媽媽也因公司投標不遂而被遣散了，所以爸媽便和祖母一起回到故鄉。那段日子，我只能通過長途電話和他們連絡，了解祖母的情況。那時祖母已經87歲了，在香港看過醫生，證實是腎功能衰竭，膀胱有陰影，醫生不建議做手術，因為祖母年紀大的問題。大陸的醫生也是這樣說，其實我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無論你是貧或富，偉人還是凡人，人生這條路，總有走到盡頭的一天。
2004年7月30日，如常地每隔數天便打長途電話回去。這一次有點不一樣，祖母和我談話時，聲音雖仍然響亮，但說的內容不得不令我分外擔心。我現在仍然記得，那天祖母透過電話跟我說，我大個女了，希望我以後富貴榮華開枝散葉之類的說話。就這麼簡單的幾句話，她已經說不下去了。媽媽拿過電話告訴我祖母在哭，我心裏面已經知道一切了，於是決定馬上要回去。那天是星期五，那時我正在會計師樓當暑期工，晚上立刻致電給老闆請假3天，徬徨了整個晚上張羅一切。因為那時已經過了辦公時間，不能打電話到船公司訂船票，於是決定隔天早上要乘搭最早那班車到碼頭，假若海路不行的話還夠時間轉陸路回去，於是又周圍打聽地鐵和巴士的頭班車是幾點鐘開出。
第二天早上6點多便出門了，到了碼頭售票處，售票員說我真的很幸運，因為只剩下最後一張船票，而且是VIP房的，有電視看還有沙發坐，價錢也比普通的貴了一倍。那時我甚麼也管不了，二話不說便買了船票。離登船還有少許時間，我到碼頭的商店買了祖母喜愛的草餅和糖果。第一次坐在船上的貴賓房，可我沒有心情去享受，只想快點回到祖母身邊。
回到家了，祖母開心的掉下了眼淚，身子明顯消瘦了很多，那時她只能吃粥，卻因為我特意為她買回來的東西，吃了一個軟綿綿的草餅。不知是否因為我回來了的關係，那兩天祖母的病情沒有太大變化，而祖母還不停地說工作重要，不要特意回來的了，還叫我放心回去繼續上班。因為是請假的關係，我見祖母身體暫時無礙，便買了星期一的船票回港了。
我原以為可以暫時鬆一口氣，怎料在我要離開的那天早上6點多，我剛醒了，本想賴在床上一會兒才起床，樓下(我睡在2樓)傳來了慌忙的叫喚聲，有人說要叫人來幫忙，祖母快不行了，我又聽到媽媽不停的叫著祖母的名字，又去拿止痛藥。我心知不妙地沖到樓下跑到祖母房間。我看到祖母的樣子很難受，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從未如此冰冷過；呼喚著她的名字，她卻面朝另一邊，眼角有淚光，還要鬆開我的手。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多麼的無能，儘管我用盡全身的力量，也不能把她帶回這世界。我知道我該放手，讓她會到她媽媽身邊，我也不忍心見到她受病痛煎熬那痛苦的樣子。祖母一向都很受得苦的，平時不是病到很辛苦也不會告訴我們。這一次，她居然主動要吃止痛藥，我想她一定是很痛很痛。我真的該放手了。
2004年8月2日，農曆六月十七日，早上約7時40分，我最愛的祖母離開了我們。
我沒有太傷心，因為祖母的樣子很安祥，她在世的日子裏，我們都很過得很開心。祖母在世時常常跟我們說，假若有天她不在的時候，我們無需傷心，只要平時好好的對待她，有吃有穿的，就足夠了。而這一切，我們都做到了。祖母就是這麼一個知足常樂的人。感謝上天沒有讓她受太多痛苦。我只是有太多的不捨得，還有太多太多事情未和祖母一起做，太多太多說話未跟祖母說。我只想，祖母能夠多活幾年，可以看著我大學畢業，工作，結婚，我已不敢奢望她能看到我的孩子的出生......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貪心，能夠擁有這麼一個心胸廣闊，通情達理，菩薩心腸，受眾人敬重的祖母，能夠成為她的孫女，已是我最大的福氣。
旁人說，上天選擇在我剛要回港的那一天，讓祖母回到她媽媽身邊，其實是注定我能夠陪伴著她離去，她等也等到這一天，等我乘搭4個多小時的船回來。我能夠回到她身邊，伴在她身旁，看著她，跟她道別，這也是我們婆孫間的緣分和福氣。
我從來都不相信夢，更不相信有”報夢”這回事。可是這一年多來，祖母常常出現在我夢中，在我夢中的日常生活裏。夢中的她好像從沒怎麼說過話，她就這樣與我一起過生活。很奇怪，我白天也沒有刻意的想她，為何在夢中的很多生活片段都總會有祖母的出現。最近這情況尤其頻密。
快兩年了，我真的還很想妳。感謝妳在我夢中出現過，讓我感覺妳從未離開過我。
p.s.這篇文章，我打了很久，因為淚水多次模糊了我的視線。
Photo:2003年祖母生日，我為祖母買的生日蛋糕。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