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不好意思喔，三位先生要不要找美眉來聊天？」穿著白領黑背心的領檯經理湊到一同前來自稱小賴的學弟耳邊。
「嗯！好啊！」
「三個嗎？稍後一下，小姐馬上就來。」
「馬的！死賴皮！你問了多少錢沒呀？靠！等一下沒錢不怕被揍喔！」當小賴開口跟服務生要求要三個時，他跟另一個學弟COCO數落了他一頓。
「COCO，你有沒有帶錢啊？」去他的！結果這傢伙口袋裡竟然真的只有兩百塊。不一會兒，三個穿著擺明冷氣不夠冷的女子在他們身旁坐定。
小楓是她的名字。
很詩意的，像是小說裡才會遇上的名字。
小楓，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坐檯女生。
好像有誰說過沒上過酒店不算男人。他顯得有點興奮，又怕被兩個學弟笑土俗，他儘可能掩飾，不讓他們發現他的生澀。
藍色牛仔布短裙撐起她的渾圓臀部，前方開了三個魅惑的釦子，大概是令人想把頭埋進去的那種程度。兩隻乳房白皙細緻地捧著曲線優美的一道乳溝，囁嚅嚅形塑的山谷散逸著檸檬口味，神祕的幽香。
如果說他以前的女朋友分別是草莓、梨子和蘋果的話，小楓不啻就是豐潤飽滿的水蜜桃了。當然他明白這根本沒什麼比較的價值或必要。他只是訝異，沒想到這種地方的女子也擁有學校裡那些高貴女孩身上特有的香味。
飲料送上來了，他點的是不酸的檸檬汁和味道像白開水的長島冰茶。這種不實在的幫襯恐怕要逼迫他們自許為醉翁了。
醉翁之一的他把厚實的手掌擱在小楓的腿上，她的皮膚是少見的細緻，跨入這行才十六天的她，一點都不像小賴隔壁那個脂粉味濃重的BOBO。
凌晨兩點蘊釀的是早已適合犯罪的氣氛。談笑間他緩緩將手滑入小楓的裙擺深處，她纖細的腿像雲翼縫隙曲折下來的一道明亮曙光。摸到天使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不過他的手受阻在不能在繼續前進的丘陵地上時，發覺小楓鐵定不是天使，天使應該會穿內褲的。
她起初還作勢扁嘴，推拒著他的不安分，隨著笑鬧的逐漸融洽，她默許著他恣意地將慾念交給他的觸覺，以夜的深邃在她身上放肆的柔軟遊走。
「你去過搖頭PUB嗎？」小楓將她溫潤的身子沈沒在他的胸口，喜孜孜地問他。
接觸人群的經驗告訴他必須以對方感興趣的話題來拉攏關係。
「呵呵！高雄的我不知道，台北倒是有幾家，下次妳來台北我帶妳去。」雖然從來未曾涉足這種場所，就憑著平常了解新資訊的嗜好，他的語氣卻像個老練的搖頭族。
「我告訴你，高雄只有一家，我明天要去，你要不要也一起？」
「喔……可惜我明天就要回台北了，恐怕沒辦法去啦！」
「是喔！搖起來超HIGH的呦！」小楓把手輕輕拂過他的牛仔褲，扯一扯他的拉鍊，害他心頭一驚，成千上萬的小鹿脫韁而出。
「你有沒有吃過六號？」她貼在他的頸子，呼著熱氣。
糟了！什麼是六號？分不清謊言的真實程度時，誠實是最好的策略。「沒吃過耶！我們比較常吃的是罐頭。」罐頭顯然是胡謅的。
「是喔！罐頭？我沒吃過。可是六號很爽喔！磕一顆就輕飄飄的，好像飛起來一樣。」小楓真好相處，一點兒都不找麻煩。
「像這樣？」他從背後伸出魔掌，管她十六號還是六十號，一手掌握她的兩隻乳房使勁搖晃，反正以前學長說過來這種地方還客氣什麼！錢都花了，不摸白不摸！雖然他的技巧太不含蓄優雅，小楓卻咯咯笑頻頻倒在他懷裡，她很給他這個初生之犢面子，他們像圓舞曲般配合的好極了。
「妳很漂亮……」第一次跟女朋友以外的人這麼說，他居然怕小楓發現他的不自然。
沒想到她輕偏過臉龐，啾一聲給他臉頰一個吻。「謝謝。」像是酬勞一樣。既然這麼容易，還真想多講幾次。他想起女朋友也會這麼做，可是卻不會是這種感覺。
「我追妳好不好？」為什麼想這麼問，他說不上來，也許只是好玩。
「好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麼不可以？更何況我現在又沒男朋友，前天也有一個說要追我呢。」
「男朋友呢？」
小楓讓我看了她手上的刺青，刻著青綠色的一個名字。「分了。他殺了人，在坐牢。」她淡淡地說。
他突然又不想追了。
「為什麼選擇這樣的工作呢？」雖然怕太唐突，他還是忍不住要問。
小楓說沒辦法，家裡負債累累，她每個月賺的錢自己留一萬塊，其他的通通要交給家裡。她的言談間並沒有不情願或是恨意，只是她一直都沒提到爸爸媽媽。
「很好玩啊！我表妹想來，我就陪她來了。」
「其實我們最重要的收入不在小費，而是出場。店裡抽三成，我們拿七成，出場一律買到六點，我們就可以拿四千二。去便利商店跟加油站的話，你看我一天得做幾個小時？」
她的價值觀恐怕不只是混淆，而是失去。沒有了，什麼都沒有，宇宙裡什麼連一顆灰塵都沒有的那種感覺。
他不喜歡她以錢為人生目標的想法。然而他倏地想起此刻造成她這樣的人好像正是他。他進來這裡，小楓來坐他的檯，他不自覺地認同了她的行為，卻在心裡指責她，他以自責的心情為自己感到可恥。
不多話的小葉低頭吃起他為了湊足最低消費隨便點的鰻魚燒，盤底朝天之前她只說了聲「好餓喔！」他與學弟注視這一幕，祇是無言。
小楓談起兩次出場的事，都是到六合夜市吃吃東西就回家了。「就這樣？」我又好奇了。
「當然啦！還能怎樣？」
「不怕發生什麼事喔？」
「拜託！高雄市我的地盤，怕什麼！」她有點兒吃驚地瞧他。
他捏了捏她的腰。「妳好瘦喔！」
「哈！瘦？這是我今天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小楓狂亂地簡直笑彎了腰。
「兩百塊。」
「什麼？」
「給我兩百塊。快啦！」好直接的要小費方式。
「親一下就有。」兩百元買一個吻，無關愛情，他覺得輕鬆愉快。
「等一下會有賣娃娃的來，你買娃娃給我好不好？」小楓在溫柔鄉裡職業級的嬌滴滴語氣。
「你喜歡娃娃？」
隔壁桌的胖子好像在笑他的凱。管他的！高興就好。
學弟小賴和COCO不知是放不開還是沒興趣，他們責任範圍內的小葉和BOBO轉檯轉的真是起勁。相較於此，他可是盡興多了，小楓除了去幫他換錢之外，像熱戀的情侶一刻也沒離開。學弟們刮目相看，直說研究所裡可以學到的東西真多。他這下可得意，轉瞬間搖身一變，倒像個箇中老手了。
鋼管辣妹跳完Table Show，小楓的表妹溜到她耳邊，不知講了什麼，她就說有點事離開一下，回來他才曉得其實小楓被經理叫去訓了一頓，原來公司規定Talking Girl純聊天，不能亂摸的！他表示了歉意，小楓搖搖頭笑笑，沒關係。也許他給她的感覺還不壞吧！
這樣的夜好像應該像村上春樹那樣理所當然地做愛才對，可是他口袋裡的錢不夠，又怕惹來一身腥，很矛盾。但不知怎地，此刻眼神裡的靜默卻讓他心慌，也許是不想將諸如性愛與口交之類的字眼太早加到他們曖昧而依賴的關係裡頭。
他規矩起來。
凌晨兩點多，小楓凝望蛇蠍般纏繞在鋼管上的Dancing girl，雙手撐住下巴如停格的電影，她顯得有點兒累了，不再說話。
選擇離開，在哪裡都是令人困惑的事。
付了錢，小楓挽著他的手，墊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說，有空還要來喔！我會想你的！她始終沒問及他的背景、出身，或是工作之類的。也許這對她來說一點兒都不重要，抑或皮夾裡不經意露出來的一疊千元大鈔給她的信任感已經足夠吧！小楓可不會曉得那是老師給他買儀器的錢。
假如這世界上唯一值得追尋的東西叫做愛情，這PUB應該不會人滿為患才是。
泡馬子必備的吳儂軟語還沒使老，小楓就進入了狀況。幸福太容易掌握，就容易揮霍。盎然興味中他升起一點兒失落，像是沒使出必殺技就打倒敵人般缺憾。讀了那麼多年文情並茂的小說散文，半句纏綿綺旎的對白都沒脫口，小楓已經像是溜溜球般讓他把玩。荷爾蒙與道德的禁制感拉扯著，血液在海綿體跟腦袋間拔河，並非一種完全弛張的感覺。他最覺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有點喜歡她了。
以往他必須像個上進的小聯盟球員，從最基本的一壘安打玩起，然後二壘、三壘，全壘打，雖然偶爾因投手的放鬆揮出長打或利用本身腳程盜壘，大抵上還是必須遵循一套大學校園裡的遊戲規則，否則那些女孩拼了命考大學是為什麼？
橡皮糖般黏膩的感情有時壓得他喘不氣，今天的夜他只是試圖呼吸，吸一口監獄裡放風的自由空氣。
坐檯屬於象徵意義極其濃厚的一種活動。而與其說是活動，不如當它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成人禮。
因為月光恣意舞動的夜有太多的可能。雄孔雀在繁殖期求偶，為了吸引雌性的青睞牠會伸展牠絢麗的彩屏來企求異性的眷顧與垂青。交配後的母蜘蛛會活生生地將公蜘蛛吃掉。
他還是對可能萌發的什麼跟什麼，樂此不疲。
若不刻意溢美修飾一番，人生不就幾乎平淡的像張白紙。回家後他在日記上刻意挑了一頁寫著。
小楓，共築的記憶是一個甜美的夢，重要不在夢的本身，而是在於承諾時交換的心情以及我擁有與妳相同的夢境！
雖然我們都醒了……
寫罷，電話鈴聲響起，是他的女朋友打來。
「咪咪啊！我好想妳喔！」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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