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fore 失去的元素 人 總有一天要面對真實的自己 ~The Emperor’s Club~

26,666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明天是畢業典禮，沸沸揚揚的預演現場，忽然因為音樂老師領唱驪歌而靜止下來。
兩年沒帶高年級，我對這場合有些冷感，純粹是同事唱得太美而駐足聆聽，

F猛然拍了我肩：「妳今年也畢業了！」

沒錯，我自願超額調動，即使在新學校得從資深的菜鳥做起，即使明年面臨被強迫超額的危機，
但我天天微笑著倒數日子，28、27、26……今天是11。

回到教室，孩子們開心的又唱又跳，主題是Dragon Boat Festival，冷不防英文老師說：「明天畢業典禮，你們老師也要去別的學校了……ㄚˊ……妳沒跟小孩說啊?……sorry！」

從螢幕後抬起頭，34雙回頭的眼神，疑惑、驚恐、無聲。

我不願他們的暑假感染離別氣氛，原本打算悄悄消失的，也不停灌輸他們升上中年級後分班換老師的必然和正面態度。開了學，新鮮感自然會佔據他們的心思，也淡化掉這些小鬼的豐富感情。

待會如何收拾局面？我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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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三個小女生衝上來抱住我，「妳不要走啦～～」「妳為什麼要換學校～～」

『好、好、妳們先回去，我才能回答你們……』

「不要！」

然後，七八個女生又衝出來抱我，台下鼓譟，男生大喊大叫，我聽不見他們在嚷什麼。
一陣混亂，班長衝上台記名字，場面才緩和下來。一開始的那三個女生堅持不放開我，班長記了他們的座號×100遍，她們就是死命抱住。

我放棄，開始講原因和安撫的話，他們的問題很可愛：「我不會寄e-mail怎麼辦？」「我們全班一起轉學給妳教好不好？」「媽媽不准我打電話給手機，太貴了，那我半夜打給妳好不好？」「妳辭掉那邊的工作好不好？」我一一回答，但他們總是不滿意，結論是「不要走啦～～～」

「老師，其實我們再也看不到妳了對不對？」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說的沒錯，再見面的機會微乎其微。

「有人哭了！」這早在預期之中，有人低頭紅著眼，大多數的男生苦瓜臉，忽然一向調皮的恩恩大叫：「哈哈哈，老師走了最好啦！YA！YA！YA！」全班先是一愣，再來就圍剿他。我止住混亂場面，也替他解了圍，擦掉黑板上被記100遍的座號，身上還是黏著三個小孩。

下午，就在隨時衝出來抱住我的暴徒攻擊下度過，我不斷的安撫、安撫、安撫。放學前，有人來報告：「恩恩說他很難過，老師調校他不想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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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工作。

我討厭學校教育不敵社會教育和家庭教育向下沈淪的力量，很無力。
我討厭賢愚不分、低鑑別度的升學體制，對優秀的孩子不公平。
我討厭教材裡避重就輕，規避事實。
我討厭家長自以為是，盛氣凌人，自私自利。
我討厭某些冷漠的大孩子，從電視和網路上自以為懂了一切，世故而狡詐，欺負善良同學。
我討厭同事為了不繳稅而振振有辭，逢扁必反，有時候也想大罵「× 你老師」。

記得元素你曾說過，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忘了寫作業，女老師喚你到身邊，你緊閉雙眼以為會有一巴掌甩到臉上，沒想到老師柔聲說下次別再犯了，摸摸你的臉，於是你一輩子記得她那天的溫柔。即使你之後遇過許多機車的老師，你長大後也罵「× 你老師」，但你就是忘不了小學二年級的那件事件。

我又想起五年前帶的六年級學生，他們曾包下了一整間涮涮鍋店二樓辦同學會，花了兩天布置，還在騎樓張貼誇張的海報，搞得像我要結婚一樣，畢業三年了還哭成一團（那次弄得我超尷尬）。我想起某些孩子日記裡的心事和苦惱、某些孩子解決難題後的輕鬆神情、聽到吸引人的知識時瞪大發亮的雙眼、他們真心喜歡妳時的笑容……

有時候我懷疑教育工作者的價值在哪裡？

因為部分的教師抗稅，因為我們有寒暑假，因為我們通常昧於社會現實、井蛙窺天，現在我們不再是受尊敬的那一群，甚至在社會上被人看輕，我討厭我不是這樣的人，卻必須被貼上相同標籤。

不過這一切，都在今天小朋友的紅眼眶裡，釋然。

明天我也要畢業了，踏進另一個校園，當下一次驪歌響起，小朋友是不是還這麼喜歡我，為我又紅了眼眶呢？我期許……


2004.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