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讀短篇小說呢?尤其是現代文學性的短篇小說。
我指的不是莫泊桑、契柯夫、馬奎斯、巴金、老舍,或是本土的賴和、呂赫若、陳映真、黃春明這類已經過歷史證明為經典的作品,而是那種參加文學獎項競賽得獎或未得獎,在當時代通常也獲得不錯評價的作品。基本上,這一類的文壇訊息並不在我的興趣範圍內,通常一進書店開架的文學新品很難引起我的注意與逗留,可能是我這人老是覺昨是而今非吧,只有經過時間沉澱後的作品讀起來才比較具有信心。
拿起這本李佳穎的小說選集《不吠》,純粹是因緣際會,不到200頁的小書,我每天或坐或臥、或低聲咀嚼或囫圇吞棗,還不時地翻閱那些作家前輩的評語和解析,結果居然花了一個禮拜才看完。我承認那些作家前輩們所指出「靜悄悄地呈現符號的流動、身份的易位還有平凡事件裡隱然的騷亂」(伍軒宏)、「我們始終看到作者對人的殷殷懸念」(唐諾),或是「作者的白描功力絕不在劉鶚之下,且其掌握細節與意義關係的技巧更直追渾然天成的黃春明」(張大春)等評論之語的確有其獨到且犀利的眼光,可是我總是覺得少了什麼?沒有畫面?沒有鏡頭?沒有期待的圓滿或落空?沒有想起可與之相配的音樂?總不能每位讀者都像那些作家前輩一樣,仔細檢視字裡行間所代表的符號意義,還要抽身遠觀通篇結構與張力,並不時地推敲情節布局的出現的恰當時機,簡直是把一篇小說依照學術方法加以拆解、重組,並且寫出一篇極會晦澀的評論文章。
這不是我想要的閱讀經驗!幸好我看到袁哲生 《馬奎斯的鉛筆》一文,讓我豁然開朗起來。袁哲生寫道:「因為篇幅的關係,短篇小說裡的人物通常都沒有充分的時間來做一番自我介紹,他們一出場就忙著幹活,根本沒有機會躺到心理醫師的長沙發上去。」這恰恰道出短篇小說的特色,既是短篇,當然沒有時間話說從頭。至於讀者的心態呢?袁哲生繼續寫道:「短篇小說的讀者可能比較像一個出國旅遊的觀光客,我們在短篇小說集裡看到的人物,就像我們在異國街道上巧遇的人們,這些人形形色色,既不是我們的朋友,也很少交淺言深,甚至,連名字也沒有。」原來小說中出現的人物與場景都是與我緣櫼(一面的路人甲乙丙,或模糊、或深刻、或簡單或繁複,就在擦身而過之際所留下的印象,就是袁哲生所謂讀者眼中的「鉛筆肖像畫」經驗。
這樣看來,《不吠》中的遊樂園、麥當勞、計算紙、公寓大樓等場景物品,阿桑、老爸、小女孩、高中生等角色,無一不在生活之中,也都在記憶的儲存空間裡,要說有些什麼收獲?我很想像書中《你一生中最努力工作的時候是什麼時候》的男子,像個認真的導演一樣思索著,一遍又一遍修剪每一句台詞、刨磨每一個對位。
參考書目:
1. 李佳穎《不吠》 木馬文化 2005年3月
2. 袁哲生 《馬奎斯的鉛筆》 自由副刊 2003年10月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