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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2-05 10:18:48| 人氣62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讀書(後來修改權充博士班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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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
大學時代讀到王國維《人間詞話》這樣一段話:「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裡尋它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當時天真以為自己可是很能體會或者掌握這話中三種層層推演的境界的變化,還因此洋洋得意好一陣子。直到多年以後回想,恍然當初理解這段話是怎樣地有口無心、淺薄簡陋,完全忽略其間曲致引人的餘韻,以及為學過程中境界的變化、頓悟、突破、博大,甚至驚喜、泉湧般的悅樂。自然,這是多年後的事了。
我小時候成長的地方,在一個二十多戶三合院圍聚而成的小農村,村莊外圍放射出去便是一大片望不見盡頭的農田,村裡左鄰右舍不是近親就是遠戚,出門一見不是三叔公、五嬸婆,就是二姨丈、大姑丈,一起上學的不外是堂哥堂妹、表兄表弟,整個村莊攀親帶故,活像一個大家庭。那時,物質環境差,連電視也是到我國中後才有,每戶人家有的藏書除了上學時所需的教科書外,大概就只有一本黃曆以利窺天伺地,相時而後動。書成了極其珍貴的寶物,以至於我們這群彼此有親戚關係的小學童們,一律把書本束諸高閣視同祖先牌位敬畏之、疏遠之。所以,我們的童年是生活在插稻秧、拔花生、抱西瓜、摘玉米、挖蘆筍、採香瓜的鏡頭中,奔跑在田隴上、乾稻草堆邊、小水溝旁、玉米林中的畫面裡,遊戲在烤蕃薯、餵水牛、釣吳郭魚的歡笑聲裡。一切彷彿都逃離了白紙黑字的世界框架,盡情在大自然中,以自己為筆,隨意寫下一頁頁童年時懵懂卻不朽的著作。
等上了高中,全家搬到鎮上,因為考試的關係,必須有相當長的時間,我被逼迫走入白紙黑字的世界裡頭,藉由一個字、一個詞、一段話、一篇文章、一本書設法去記住或是理解出藏在文字之後的情思、見解、理論、想法,我才猛然發覺原來還有一個異於我眼睛目識可見的世界,同時存有著這麼一個龐大廣博的世界正等著我去理解、探索。然而,就一個鄉下高中生的境界而言,我所能做到的不外是把課本背唸個滾瓜爛熟,搏取高分以沾沾自喜罷了。
等考上大學,我才漸漸能從白紙黑字中見識到一些珍貴經驗、美好智慧和穿透時空的能耐。
因為我是保送生的緣故,大一時即有指導教授專司指導,指導教授是一位彬彬有禮、言行相顧的老教授,專治經學,每個讀中文系的學生都知道,經學大概就像鋼筋水泥那般硬,比看電話簿一頁一頁翻還要更枯燥更無聊一些,一般學生避之唯恐不及,更別說會有自願跳入火坑者,學長拍拍我的肩,語重心長的說:「後生可畏啊!」可是我的想法很簡單,我告訴指導教授說:「我想要掌握住中國學術的源流。」教授接著說:「經學不只是源流,經學更是恆常、秩序、穩定之學。」這段話讓我更加堅定研究經學的決定。
但實際上可就沒有那麼輕鬆。經學好比是一座島,要往島上去得先踏上通往島上的一座橋,這座橋就是「小學」,在中文領域中「小學」意涵著文字學、聲韻學、訓詁學三門學術,一門比一門更需要時間來大量閱讀,於是我的課餘時間不論假日、晝夜、寒暑假,都像蹲馬步般苦練著基本功,看一本比一本厚的《甲骨文全集》、《金文詁林》、《說文解字》、《廣韻》,整整三年,才抬起頭來,真正進入經學浩瀚的領域。由於苦功紮實,大四時寫得許多關於經學的論文頻頻得獎,在別人的眼光中很有一副小經學家少年老成的況味,畢竟苦學有成,差可堪慰,自己也頗為得意。
大學畢業入伍服役,軍中人物形形色色,光是從事研究工作的同袍所研究的領域就已經是五花八門,正經八百如天文地理就不用贅述,還有些研究什麼台灣雞場管理、豬隻配送、黑熊調查、香蕉產銷等等奇門怪類不勝枚舉,著時讓我大開眼界,嘆為觀止。所謂隔行如隔山,我看他們感到驚奇,他們看我更是驚奇,他們老是問我一個問題:「你做的那些有什麼用?」我一時啞口,無言以對,即使吱吱唔唔,也答不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所以然來。我開始困惑起來,我做這些是要做什麼呢?經常迴蕩在耳際是大學教哲學史的老師說的:「撇開傳承文化這種偉大的責任感之外,我們所能持續不斷下去的力量無非是出自於興趣,自身的興趣!」是的,我承認是興趣讓我走上這一條路的,但「文化傳承下來」對社會有什麼幫助呢?把古代的典章制度都搞清楚能重現在這個時代嗎?為什麼絕大多數的人都設法帶著時代往前邁進而我卻頻頻回到古代去挖掘陳年往事呢?
我坦承,我是懷著滿身的困惑退伍的。
讀研究所時,幸好遇見王財貴學長,讓我滿頭包的困惑有了一些解答。學長是當代新儒家大師牟宗三先生的高足,他不像牟先生在哲學上有偉大的建樹,而是期望將經典普及化,在他的規劃下,順利成立第一個兒童讀經班,旋即又成立兒童讀經師資班,不遺餘力推廣,在全國起了很大迴響,沒幾年到處可見讀經班蹤影,許多國小在早自修時間也漸漸加入這股風氣,書聲朗朗,隨處可聞。我有幸參與其中,極受感動。我經常不自覺聯想起佛學大師印順法師來,他也是一生在佛學研究上有極大貢獻,曾提出「人間佛教」美好願景卻無能實現,其弟子證嚴法師反而能克紹箕裘完成此一願景。自此,學術才不至於成為象牙塔的閉門造車、孤芳自賞者,我也真正才算是從象牙塔中走出來的研究者,真正在經學中找到活水源頭流往現代社會。
也因此,我才從書本走出來,和現實世界差上插頭。
「這個社會總是這樣,到了功成名就的時候,差不多就到了交棒的時候,棒要交給誰呢?我們一定要深思熟慮,有現成的,當然就交棒給現成的,沒有現成的,就自己培養。」基金會的董事長有一回這樣對我們說。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在高中教書了,當時有一群讀書會的夥伴正圍著他聊天,他說這些話不久,我就決定加入扶青團。
我當然不是衝著接棒來參加扶青團的,而是希望藉由許許多多在商業活動中有所成就的大老闆們,發掘他們的特質(努力、勤儉、眼光遠大)和多如天上繁星的職業類別,轉而告誡、曉諭我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們以後該如何處世,及行行出狀元的真實例子。
基金會董事長成立一個讀書會,這個讀書會大概是全台灣最特別的一個。讀書會一周三次,每次報告兩本書,書的選擇是具有經典性、或最新知識介紹、或者值得報告的好書,由俱有專長的人花三十分鐘報告書的精華,十五分鐘參與的人共同討論。讀書會的成員約有一百人左右,基本上都是研究所以上,不少都已經在大學擔任教職,能夠這樣湊合一群不同領域的人在一起研讀,主要都是因為董事長所說的:「你們要應付求生存、謀生計、延生命的知識,我估計至少也要讀三千本書以上!你們在專業領域上固然超過這個知識,但跨出這個領域,你們通常無知道像一個嬰孩。雖然這是加速你們學習的速度,每個禮拜六本,至少需要十年。我希望的是在這個講求專才的社會,你們都已經是專才了,培養出一群通才來,唯有通才才能周詳規劃、動見觀瞻、統馭全局,我們的社會還需要這種人才。」
到現在,讀書會已經進行了一年半,研究領域之外各門各類的書加起來已經看超過四百多本,整個世界像是貼上拼圖般一塊一塊漸漸清晰起來,對於許多事的看法不再只盲目追隨著電視評論、報紙報導亦步亦趨,而能有自己從廣博視野的角度切入,衡前度後,想因思果,並且能慢慢提出一套能夠解決的方案。我才知道,自己已經從井底之中一躍而出而成為一個有研究能力之外,又能解決現況問題的人了。我猛然想起黃仁宇寫的《萬歷十五年》,他從大歷史的角度切入,深入剖析萬歷十五年這一年正是明朝由勝轉衰關鍵的一年,他所用的方法恰好就是我在讀書會所學到的,當然,他可是一個人結結實實讀完不下三千卷的《明朝實錄》才有這般功力。
我開始提筆寫論文之外的文學創作,也是到讀書會之後才開始。之前我的指導教授總是告訴我說,太師祖章太炎先生曾說:「一自命為文人,餘不足觀矣。」當時頗以身為學者自豪,視風花雪月、吟風弄影者為文人末流知識,遂自封筆,不再寫詩為文,只專注經學研究論文。後來,愈想愈不對勁,哪怕我研究經學再怎麼突出,經書並不會多出一句話來。但是設若我寫作的話,說不定還多冒出一句好話、一首好詩,甚至多出一篇好文章、一本好書來哩。所以,我開始研究與創作並行,深入研究,快樂創作。
總結說來,目前我至少體會一些學習上境界的變化,首先是從「大自然的天地中」過渡到「白紙黑字的世界中」,其次是由「無知」到「專門研究」再到「全知」,再來是由「旁觀者」到「參與者」,而後由「接受者」到「創作者」,每次的轉變都像突破瓶頸般令人喜悅不已,就像王國維說的三種境界,我或許還在其中浮浮沉沉,但我卻樂在其中,因為學習使人提昇、改變的力量是如此的巨大,也正因為學習讓延續不墜的文化具有傳承的可能。
所以我相信,大自然即空間,書即時間,學習就是穿透時空的最佳利器,補充利器源源不絕的動力便是,興趣。

台長: 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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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圖文創作(詩詞、散文、小說、懷舊、插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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