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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1-29 23:07:00| 人氣3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風和鳥的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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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見面的。 他推著嬰兒車跟太太走在植物園的林蔭道中。四月初的季節,春天的末尾, 一陣雷陣雨隱隱預告了夏天的來臨。雨後的黃昏,太太卸下了圍裙,說覺得心裡煩煩的, 想去散散步,晚餐就在外面吃。 兩人抱了寶寶一起出來,去年才加入這個小家庭的成員,兀自沈沈睡著。

 
紅撲撲的臉令人想到富士蘋果。小時遠足母親才會特地買給他帶的那種。 現在竟如普通果子堆成疊論斤在賣,令他懷疑是蘋果的價值不再;還是真的世道變了。 兩人靜靜踱著步。雨後的空氣有一股清新,一些白頭翁、綠繡眼一類的在枝頭活躍著, 空氣中有淡淡的芳香,屬於新生的氣息;再來就是此起彼落的鳥叫聲了。
 

一隻樹鵲聒噪地飛過。他在心中喊出了它的名字。他曾經對這些飛鳥的特徵鳴聲了然於胸, 準確並快速地翻出圖鑑的相關資料。但現在這些資料、形影,卻已經淡化模糊成一團霧狀。 像他刻意要去遺忘的種種。他感到臉頰有股熱,像是被考倒的考生; 又有幾分悵然,如果遺忘是幸福,就不要想起曾經忘記的這一回事。

他曾瘋狂地愛上這類有羽無手的生物。那自空中掠過的形影令他感到一份自在。 他甚至給自己取了一個鳥名的id。哦,id,他亦曾瘋狂地...愛上吧...另一個id... 呵,那又是另一段留不住的故事了。

 
他突然想起那個id,一陣風迎面而來,心頭像被某種情緒突襲似地,有份異樣的感覺。 夕陽撒在殘留的水漬上閃閃發著光,水中模糊而黯黑的倒影,他見到了自己的容顏,有點陌生又熟悉的。 像多年以前自己在杯咖啡中見到的映像,那時在想著什麼呢?。 寶寶的推車輾過水漬,倒影成一片破碎。 跟妻並肩走著,第一次約會的地方也是植物園吧!? 喜愛這裡,像城市裡的島。他是這島旁停棲的風鳥吧。 落腳、築巢,然後開始想念及害怕飛翔。

 
歲月像一首歌,飛快奏過。 他不知不覺跟著行板、快板起來,待要吸口氣翻翻樂譜,卻赫然發現已經唱完三分之一的樂章了 (或許更多,他悲觀地想,然後苦笑)。 當大家開口唱的時刻,可不能由他一個人耽擱,定要跟上,管你對嘴也罷打混也罷,就是不要發出雜音, 這叫做合唱。

歲月是一首歌,生活是合唱。 他有時納悶著,弄不清處自己的唱的聲部,也搞不清楚究竟指揮的是誰。 就是這樣唱下去,花落花開,花開花謝,有時忘情地嘶吼;有時暗淡地低吟。 他明白獨唱的章節已過,自此而後就是跟著指揮和諧地唱下去了。 他發現自己的聲調越來越低,沈潛下來。 剛畢業時那股傲氣一下子就被現實的洪流沖磨得消失殆盡。 理想慢慢變成理想,習慣日久成為習慣。

 
在早晨刮鬍子的時刻,他發現鏡中的人有點陌生。 似乎是另一個不同的靈魂竊取了這個皮囊,佔據了這個肉身。 只是原來的他到哪去了?他也不知道。望著鏡中有點不大認識的自己,有種奇異的悲涼。 畢業、結婚、在城市中求生。有份不錯的工作,老板也很賞識他; 有個不錯的老婆,勤儉持家,溫柔善良; 小孩也很可愛,白白壯壯的,比同年齡的小孩來得結實。 在南海路附近有棟房子在付貸款。 黃昏時刻跟老婆出來散步、吹吹風,晒一下夕陽。這是幸福的感覺吧!?他想。


有得就有失吧!?畢業成家,新家庭的建立,寶寶的誕生,一連串的事情使他, 不,使他們的生活變成進行曲。 然後他開始丟棄舊習慣,建立新習慣。 不是有人說嗎:三十歲以前是建立習慣;三十歲以後是依賴習慣。 他已經依賴了某些習慣,關於親情的慣性,城市的生存法則; 舊習呢?似乎來不及思考放不放棄,維不維持,就全部被搜走了。 被誰搜走?他想不起來。

 
他未曾再作過夢。 猷記得還在台大校園跟老婆踱著步,研究起流蘇的花序。 一下子又是好幾寒暑。今年的流蘇花開得如往昔一樣嗎? 他想不起上回跟老婆約會的地點了。 要在城市立足不易。掙扎求生啊。 學生時代的理想,清純的正義,只是歸檔的檔案。 他想起年輕時寫過的,稚拙的文字, 關於改造某某或推動某某,心下有份汗顏。 他是個早已忘記如何唱solo的歌者。

 
他快速學會在社會上求生的一切技巧。 首忌暴露自己的喜樂。那是落人把柄的弱點。 他又想起前日收拾閣樓時發現,令他臉紅的文字。 是想過要寫東西的呀。 只是他並不是位好作家,因為他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 在字裡行間暴露自己太多的想望跟渴切,情欲跟掙扎。

 
他坐在樓梯間整理著舊作,一邊讀著一邊燒毀。 火舌在面前竄動著,吞去了過去的痕跡。他已絕決地與過往告別,一刀兩斷。 從此後只是個父親、丈夫,不敢獨唱的合音。年輕的心事跟情慾、糾纏繞縛的往事就在火中淨化拭去。 火光跳動著,他感到眼眶亦有些沈重,有種泫然的感覺,當是火光刺激的緣故吧? 繞過熱帶植物區、花房,看過那幾株旅人蕉。 往這個城市之島的中心走去。

 
寶寶已經醒了,正吃著奶嘴。老婆叨叨絮絮著今天在公司受的氣。 他只是笑著,幾聲安慰。他曉得這樣言語上的安慰不一定有效。只是一種依賴吧? 把情感賴在一個可以倚靠停泊的地方,然後就可以賴著臉說:怎麼辦?怎辦? 村上春樹說:「離開吧!?到一個任何人都到不了的地方。」 米蘭昆得拉會怎麼說呢? 風呢? 他驀然地想起風。 那個花了他很大功夫才歸檔完畢的陳年檔案。

 
他在心中祕密為她留下了一個房間。任何人也進不去的。 怕自己也丟失了鑰匙。只是彷彿門並未鎖上。 在某些時刻,某種奇妙的氛圍,某首歌的旋律,或是某段文字的震動。 他彷彿可以感受到房間似乎透出著光亮,有人影閃動著。 只是低下身去探視、自窗台窺伺時,又是一片全然的黑。 她在裡頭嗎!?是回來了?還是根本未曾離開過?她熄燈了嗎?

 
終究只是想想吧!?那個交會時互放過光亮的女子。 他想念她。想念過往。帶點些微罪惡感。 他想起她的信上所寫:「...終於相信,再濃烈的情愫,終將被流光的颺、逸、稀、釋...」 有點訝異年輕的她可以準確地預測出這情感的流向。 在某些方面,她比他還早熟; 還是說,她早已嗅聞出這樣的結局?

 
妻找到了樹上的松鼠,指著給寶寶看。松鼠機伶地在枝枒間游走著。 近蓮花池,一陣清風自湖面揚來。妻依舊在搜索著松鼠的蹤跡。 他無意識地四處張望著。在湖心亭中站立的身影。 他認出了她。 是她。風。

 
他跟她隔著二十公尺左右。 她穿著一襲套裝,粉綠色的。 湖面的風吹來,她的袖口在風中顫動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像清晨茉莉花開的笑。 他感到幾分惶恐,有幾分不知所措。 她定定看著他們,在二十公尺外。 寶寶突然哭了起來。他有點手忙腳亂地低下頭去陪著哄著。 想是尿布濕了,又沒帶替換的出來換。依舊哭個不停。 妻說:「回家好了。」把嬰兒車掉過頭去。 他心焦這一切是否盡入她的眼裡。是她嗎?還是眼花了? 一抬頭,只剩空空蕩蕩的湖心亭。 晚風襲過,揚起的柳條抹成的淡淡的哀愁。 他四下搜索她的蹤影,沒有,全都沒有,只有黯黯漫來的暮色。

 
吃過晚飯後,陪妻看了一下電視。他窩到書房去,打開電腦,想把周六要交出去的軟體再趕一下工。 咖啦咖啦他敲著鍵盤,心下也跟著咖啦咖啦起來。 是她嗎?他問著自己。 不要亂想,他警告著自己,收攝心神努力工作。 這一坐坐了三個鐘頭,總算初步完成。他走出書房要去泡杯咖啡,發現妻已經入睡。 抱著一個懶骨頭,屈膝睡在沙發上。望著妻疲累微蹙眉頭的臉龐,心下有份疼惜。 他輕輕親了妻的臉頰一下,不意卻把她吵醒了。 「今天還要熬夜嗎?」 她睡眼惺忪地問。 他站起來,走到茶几,用熱水瓶沖了杯曼特寧。一股香味充溢著小小的客廳。 「嗯...快完工了,再趕一下就可以了。」 「妳先去睡好了...」 他哄著妻子。她笑笑,抱著抱枕走進房中。 「你不要太晚睡了,明天還要上班哩。」 她在他臉龐啄了一下,算道晚安。 他回書房繼續奮鬥。

有個subroutine一直有bug。一個迴圈進去後竟然跳不出來。 他用盡種種手法測試,就是抓不出bug來。有點氣餒。休息一下吧!? 他連上網路,先看看有沒有信。結婚以後上網的機會少了。沒辦法花太多精神在這上面。 畢竟真實的人生是比虛幻的網路上來得直接而重要的。 生活磨難太多,已把他攪得精疲力竭。他只能退化為靜默的觀眾,再難扮演繁複的角色。 他依舊使用相同的id。說不上來為什麼。就像一個人格吧!? 他不喜歡把id換來換去,或用好幾個id扮演不同角色。 扮演自己已經辛苦,他沒有力去經營這樣不同的身分跟角色。

 
他是有過野心,要去好好經營自己的id,榮耀這個名; 在經歷跟風的"網路情感"後,他覺得自己像苦苦地談了場戀愛。 幾次見面,牽手,走在長堤上。 割捨的情境卻使他心痛。 他開始退卻。砍去自己的舊信。怕自己想起,也怕別人看出。這是他結婚前一年發生的事。 外表依舊正常,沒人知道他已經悄悄地承受了一次感情風暴。自己承擔,然後遺忘。 他沒有告訴老婆。 正如他跟風說的,心中這個房間是屬於妳的角落,隨時可以回來休息歇腿,沒有其他人會進去,我也是, 除非妳准我進去。 風笑笑說:要付租金嗎?他嚴肅地說,妳已經付過,再來是我欠妳的。


不改id的另一個理由是在等她吧!? 他不能讓她回來時認不得他,找不到他。 他想證實些什麼? 有什麼事情是不會改變的嗎?除了改變本身。 他不明白。 他砍去舊信,像湮沒自己的過去;他已經一百年不再talk,那會讓他想起。 他學著當沈默的觀眾。不寫,不說,只是靜靜地看著,讀著。 偶爾有人page他、來信問他,是不是以前寫東西的那個某某某? 他一概予以否認。 在某種程度上,他已經死了。 網路的世界是現實的世界,只要不貼文章,不talk,就是一縷孤魂了。 沒人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你是誰。然後很快你就被遺忘,就像人們快速累積並迅速遺忘的post。

 
他翻讀著自己被收入精華區的舊作,與風的唱和文字。心下依舊蕩然。 只是他再回不去那樣的身分。以前難,現在更難,長恨此身非我所有。 洗盡鉛華,返璞歸真的過程吧!?他有些自虐地想著。 現實的壓力難容他放任自己的激情、重溫昔日的舊習、放膽文章到天明。 他已死。只是行屍,夜半爬起讀著別人跟自己的墓誌銘。不值得哀傷地。 他讀到了老板的墓誌銘,老板爬了起來,指著他鼻子說: 還不快去工作,玩網路有前途嗎?他吐吐舌頭,老板又倒下去。 他也讀了風的。 早已被她砍去的文章。他早就備份收好,拿出來重讀。

台長: 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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