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有病，嗯，沒錯，我真的有病。經過診斷之後，聽說是一種叫做『考古強迫症』的毛病。不過想想也還好啦，我以前還認識一個傢伙，在小時候有『洗手強迫症』，老是覺得手洗不乾淨，他還說他曾經洗澡洗到一半開始洗浴室，最後終於哭出來，家人緊張的跑進去，看到他拿著蓮蓬頭痛哭。『跟他比起來，我的毛病應該算還好吧。』最起碼我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想說那本來是個美好的下午，我陪一個身材高挑玲瓏有致的大美人去看個小感冒。沒想到她看完之後，醫生看了我一眼就說：『嗯，年輕人，你有病唷』我笑笑說：『您別開玩笑了吧，我身體還算健康阿。』接下來他花了整整兩個小時和我解釋他當年在醫學院的主修：『考古強迫症』
醫生很肯定的說，這個病應該和我喜好歷史的幼年興趣有關，後來可能受到某種精神外傷之後，像是『現實生活機能失調症候群』之類的，才轉化成這一個毛病。在他用聽診器在我胸前聽來聽去之後，他皺著眉頭說：『你的情形算是嚴重的喔，尤其依照你聽爵士樂的方式來判斷。』『等，等，等，等一下，』我緊張到有點結巴的說『很多人都有在聽阿』他馬上說：『但是不是每個人都會在All Music Guide上面，只為了看誰和誰一起錄過音，就在上面查個一整天的吧』
我心裡一寒，覺得完了，真的被說中了。而且更嚴重的是，除了All Music Guide之外，在查電影的IMDB上面，我也可以玩個一天，看電影的平均分數其實不怎麼有趣，比較有趣的是看他的分數分佈，通常真的很好的電影，平均不一定高，但是給十分的人的比例一定是偏高的。或是看看這個導演和那些演員或編劇有合作過，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我覺得一些挺不錯，但是沒啥名氣電影的導演，後來變成怎樣了，例如：『十月的天空』的導演Joe Johnston後來被提拔去拍了『侏羅紀公園三』；『Searching For Bobby Fischer』（註一）的導演Steven Zaillian也拍了由John Travolta主演，很多人覺得不怎樣我覺得頗不錯的電影『法網邊緣』（A Civil Action）。當然也有一些人就沒這麼好運了，像是拍『羅倫佐的油』的George Miller（註二）和『危機邊緣』（Imaginary Crime）的Anthony Drazan（註三），後來都不是很順利。最有趣的發現是，如果你輸入爵士樂手的名字，也可以找到很完整的想關電影電視，或是他幫什麼電影甚至電視配過樂，就這一點比All Music Guide來的容易多了！
另外有一個網站叫『神經病院的悶電影』（註四），雖然我和該站長對電影的品味並不盡相同，但是他真的很誇張的把很多影展的資料，蒐集得很仔細，從評審團成員，所有參展片，最後得獎名單，所有參展導演過去的參展經歷簡介，另外，每一部電影還可以直接連到IMDB去。這種用心程度，我只能說，他真的很近乎偉大。為了報答他的苦心，我當然也是每一年都看得很仔細啦，仔細看看，你會大致知道評審團主席個人的喜好，同時也瞭解每年的遺珠大概是怎麼產生的了，之後我腦中就會浮現出像是Theo Angelopoulos或是Aki Kaurismaki不爽批評，或是得了N次國際影評人獎的蔡明亮或是Tarkovsky搖頭輕嘆的畫面。
這些都算了，或許很多影癡和樂迷也都做過類似的笨事吧。不過，我連在查科學文章被引用次數的ISI Web of Science，我也可以玩上好幾天。我會很想知道那些『有名』的物理學家們，到底做過那些好玩的研究呢？他們之間誰和誰有一起合作過呢？是在什麼地方的那裡呢？後來的人又是在何時何地引用的呢？看著這些查詢的數字結果，我可以想像他們在黑板前面討論，在吃飯途中想到有趣的點子，或是在會議中間休息交換意見，那些一幕幕歷史性的畫面。每次一開始都只是要查某篇文章罷了，但是由於ISI幾乎把整個科學界的文章都連結在一起了，所以你真的可以就從一篇文章開始，遊走在過去數十年的物理界裡面唷。
我購買唱片的方式，也越來越接近考古的感覺。我以前總是從某個樂手下手，然後再進而認識和他合作的其他樂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都是以『廠牌』作為購買的依據，我漸漸相信當年J告訴我的：『一個好品味的製作人，或許比一群優秀的樂手還來的更重要』。所以從以前的Blue Note，Atlantic，Impulse到現在EPS，FMP和hatOLOGY，就這樣，讓我誤打誤撞的認識了Sonny Murray，Sonny Simmons，Matthew Shipp，Misha Mengelberg，Richard Grossman，Franz Koglmann，Annette Peacock等等優秀的樂手。每次去領取在網路上購買的CD，我小心地捧著手裡那些就像剛出土的文物，回來之後聽著裡面的音樂，看著內頁說明，發揮一點點想像力的話，總覺得好像可以多少嗅到一點那個時代的氣味。如果好運地買到心中惦記許久的夢幻逸盤的話，那種感覺就像挖掘到聖經原本或是亞瑟王的寶劍一樣。
也就是這樣，我才發現原來我真的有病，所以不論是對於電影的導演，爵士樂手或是科學家，除了他們的作品之外，我也喜歡看發展史或個人傳記，藉由閱讀相關的時代背景資料，除了滿足我對考古的興趣外，常常也讓我更能體會他們創作的心情和精神。我更喜歡一些一些有的沒的小故事，即使是短短的一句話也好，往往呈現了他們最真實的一面，這就像司馬遷最後選擇杜撰撰一些故事來寫史記的道理一樣。
一張唱片，一次現場，一部電影，一篇研究，一張照片，甚至一段對話，對我而言，都是一個世界。有時候，如果你運氣不錯的話，或許就能和人類學裡面著名的理查．李基（Richard Leakey）一樣（註五），發掘出真正有趣的故事喔。
『…以上就是所謂的考古強迫症，你瞭解了吧？』醫生一邊喝著水一邊這麼說。
我回神後擔心的問『那我什麼時候會好呢？』
『很遺憾，這是絕症，沒的治！』醫生喝了第二杯水之後這麼告訴我。
『那我的人生不是完了嗎？』
『是阿，你就是得一輩子浪費時間和金錢在這種事情上面囉。不過你也不用太緊張，有這種毛病的人還不少。好啦，好啦，我還有很多病人在等呢，出去吧』
出去之後，我看到『大美人』一臉不難煩的問：『你得了絕症啦，怎麼在裡面這麼久？』我正經八百的說你怎麼知道？『隨便啦，肚子餓死了，去吃上次那家中國菜吧』我附議的說『好阿，那家真的不錯，不知道老闆的廚藝在那學的喔？說不定他還參加過滿漢全席大賽唷，而且沒有老婆卻帶著兩個小孩，不知道是不是太專心於廚藝所以被老婆拋棄了，還是…』大美人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說『少說廢話，走唄』
『唉，我想我真的有病吧！』
——僅將這篇文章送給那些也為相同毛病所苦惱的人們——
註一：『Searching For Bobby Fischer』（a.k.a.『Innocent Moves 』）是一部改變自真實故事的電影。故事是一個對西洋棋有天分的小孩，不願只為了擊敗別人，而放棄了人生。導演還安插了西洋棋界的傳奇人物Bobby Fischer作為另外一條故事線。這是我很久以前在HBO上面看到的電影，許多電影細節我都還記得的很清楚，雖然不知道電影名稱，最後還是被我神奇的挖掘出來了。
註二：George Miller本生有著醫學的背景，所以他能將真人真事的『羅倫佐的油』拍的恰到好處，既誠懇又不矯情，尤其結尾真的令人感動。
註三：『危機邊緣』（Imaginary Crime）是由Harvey Keitel主演的，這部故事平淡的電影，被許多人視為爛片。但我覺得這是少數將夢想，家庭親情以及美國夢之後的落寞，講得非常好的電影。同時也是『大亨小傳』這種故事的另一種說法，整部電影文學味極濃厚。雖然在IMDB上平均才5.9分，但是也有一個人選這一部和『鬥陣俱樂部』為最好的兩部美國九零年代的電影，有趣吧。
註四：『神經病院的悶電影』的位址是
http://home.kimo.com.tw/vertigo6222/
另外這裡也有一些影展資料
http://movie.starblvd.net/cgi-bi ... ard/award-main.html
註五：非常非常推薦大家去看他的名作，由天下文化出版的『人類傳奇』
（The Origin Humankind），真是精彩的好書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