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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06-09 00:03:31| 人氣3,20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書評】幻境 ‧迷境‧殤境─評紀大偉《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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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我常作惡夢,那麼即使囚禁在一個核果殼裡,我也會以為自己是無限空間的君王」
  紀大偉在《膜》書中藉著莎士比亞之口丟給了眾讀者一個巨大的核心炸彈。意念是無限的,如果你感覺到周身被層層綑綁束縛住,那麼困住你的定然是你自己。誠如本書之名為《膜》,全篇小說也以膜的概念流竄於章句枝節之間,層層遞入,地球像顆蘋果,表面的蠟是層膜,二十一世紀的人類鑽透膜層生活在其中被另一層膜包覆住,女主人公「默默」所使用的是美容護膚膜,她的客戶與她之間的關係也像膜,在她心底與另一名生化人之間的隔閡仍然是膜,甚至是於小說最後,讀者們才發現原來自己自始至終同樣都被作者以一張大膜不露痕跡的包住了,而我們卻毫無覺察,這才是最令人感到無比悚然的。
紀大偉可說是在新一代的創作者裡產量多、各類嘗試也極為多元的一人。他除了寫小說之外,同時也譯了幾本重量級的書、編酷兒啟示錄等對台灣同性戀場域有重要指標的書籍。90年代後新的書寫方式不斷的出現,而同志文學也是其中相當重要的一環。朱天文的奪得時報百萬文學獎之後更是風起雲湧,而另外一種文字的運用似乎讓大家眼花撩亂目不暇給了。
紀大偉的小說往往強烈的給予大家某種震撼。除了題材上的不同,而文字的使用也讓人有一種新鮮的感覺。那是一種熱辣辣的,會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的情境。本篇所論及之《膜》為其獲聯合文學獎中篇小說首獎作品,還有幾篇短篇小說。在這本集子裡收的文章是科幻而富世紀末蒼涼之感的。
  意念可以穿透任何事物,但是卻無法穿越一種既定的,被制約的概念,「一個美麗的假相世界」是紀大偉藉本書想諷喻的事實,我們永遠看不清包圍在我們身邊世界的真實樣貌,只要我們還親身耽溺在由某種機制所建構出的社會中。作者一方面不停的翻攪、背離我們現在所認知的世界,例如在書中所描述之二十一世紀的世界中,同性的結合婚姻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小說中的女孩對默默說:「默默,難道妳不是一個女孩嗎?妳不喜歡女生?難道妳喜歡男生?」在這句簡單的對話當中自有其弔詭之處存在,意謂在未來並沒有如現今社會般異質性的將同性戀區隔出來,作者想說的是,在某個年代,「同性戀」一詞將不被任何群體概念懷疑,享有如同今日的「異性戀者」般正當存在的權利!在此概念上的寫作基點不免容易被人聯想到其慣於書寫的「酷兒文學」,但紀大偉亦曾謂:「酷兒文學跟同志文學有個不一樣的地方是,它有比較強的懷疑主義傾向,所以說它比較會去挑戰、挑逗同志文學裡頭的常規。酷兒除了是在做同志的文本之外,也有一些奇怪的、鬼靈精的態度和手法。它的觀念很稀奇古怪,它允諾我一個寬廣的、可以搗蛋的空間,所以我才可以放手去寫。」
因此他除了不斷扭轉我們所認知的之外,亦時時在我們已漸沉溺於其中之時提醒我們所見到的真實未必就是真實。小說中的人類活在虛幻的海底城中,作者卻說「人們相信,那是真實的。」正當默默質疑著自己的生活是「太多夾纏的無形之手把她推到現在她站立的地方。說不定她像是一隻棋子,或像是一根陸地工廠中的螺絲釘、經由生化人的耐熱手臂旋入〈MM〉機體深處─」事實上,在小說末了讀者們才會猛然發覺那不只是默默的質疑,而是默默未曾覺知的真實處境!人世間最可怖之事不就是當「說不定」成為真實的時刻嗎?到底映在眼瞳底的世界我們該相信幾分?但是撥開玫瑰花辦下的真實世界樣貌難保非為長滿腐惡蛆的花心?我們必須要在其中作一揀擇及思考,繼續耽溺,還是面對真實,以及併隨真實而來的醜陋?
  科幻主題的作品在台灣往往被視為沒有市場的一個文類,但是紀大偉之所作了這個冒險的選擇,也許他正利用了科幻小說跳脫現實現地的特點,小說中所講述的也許看似為框框之外的天馬行空,但實則為更無顧忌的直指盲點,紀大偉亦曾於公視《文學風景》節目訪談中言:「你必須要經歷脫離原來的空間、時間你才能去反省你原來的位置。比如說科幻小說,它就是脫離既有的時間空間,如此才能夠回頭來看我們當初所站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其實我們談科幻小說,不是真的談未來、談外太空,而是比如說以古諷今或是以未來諷今。以另外一個星球來談現在的一個空間。…我們必須要離開台灣才看得到台灣是麼樣子,如果一直留在這邊的話,就像呼吸樣非常自然。可是,我們必須要離開後才會知道,其實並不是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因此他的科幻小說不是超脫現實的幻想之作,相反的是寓有更深一層的入世批判之義!
  他並且選擇以流暢的電影式跳接鏡頭來勾勒一個未來世界的輪廓,在他筆下的未來世界帶著絕望的無底蒼涼,如同名為「銀翼殺手」的經典電影鏡頭下的未來世界,畫面上只有可怕的絕望與荒無感橫行,代表資本主義發達的萬丈高樓還存在著,不過象徵金融生機的點點燈火卻熄滅了,沒有人類或者小狗在街上悠閒的走著,只有一輛輛未來車流動,但是形體卻永遠看不真切……紀大偉筆下的未來亦是延續了二十世紀諸多肇因所造成的,例如人類的空氣污染使得臭氧層破洞,也使生物遭遇了第二次的諾亞方舟式大舉流亡,光碟書的濫殤,以及生化人的扭轉生命法則,唯一不變的是持續貪婪的人性依舊進行著所謂「佔領」的老把戲。其中最重大的改變就是人的生命可以無限被延長,因為發明出擬似真人的生化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軀體,卻無權控制自己生命的長短,因為創造他們的不是上帝而是「萬能」的人類,暨十八世紀啟蒙時代後,人類為了爭取人權的自由、理性及民主,寫下滿滿一頁血汗,但是這一切皆在擁有另一個可以自由掌控另一種生命的權力之後頓時蕩然,正因為擁有「控制」的快樂,於是生命的意義就在這樣的窠臼中墮入永遠循環的地獄中。因此小說中每一位被名為安笛的生化人看似歡愉地可以融入主人的身體中,但是沒有自己的聲音,甚至靈魂。紀大偉沒有於此多作批判,只是書寫、呈現,然後讓身為二十世紀人類的我們冒出一身冷汗。

  閱讀《膜》的過程是愉快的痛苦,小說前半營造了一個帶著MTV魔幻色彩的未來世界,沒有種族、性別等種種界定,生命可以無限被延長,但就在讀者們的視覺耽於這樣的色彩中時,作者再狠狠將我們的靈魂抽光,不被預警的,一切由回到翻開書的那一瞬時,世界原是虛無啊……。

台長: 陳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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