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碩一時,修了呂興昌老師的田調
我開始幻想將來的我
輕裝打扮(而且其中有一樣配件一定要是卡其色的)
戴著某單位贈送的鴨舌帽
背著某單位贈送的旅行側背包
最重要的是,全身看起來一定要鬆鬆的、髒髒的
完全"人不親土親"的隨和樣,只差我無法蓄出一嘴鬍渣
然後跟隨著蛛絲馬跡一個人在"田野"間作"調查"
與"田野"間的居民想盡辦法打成一片
參與他們的祭典、廟會、建醮、日常生活
因此除了寫出一份民俗學報告外
我還擁有許多有血有淚的回憶
這是我嚮往的田野調查家所過的生活。
因此我選擇了一個可以作很多田調的碩論題目
非常不幸的,我的田調對象幾乎都住在台北國
所以每當朋友們問我最近到台北幹嘛,
而我回答"去作田野調查"時
我必定會看到朋友們張大嘴伴隨著很大聲的"蛤?田野?"
沒有錯,原來田野調查是不限定於"田野"中打滾的。
對於一個二十六年來都離不開台南方圓百里的人而言
過去稀有的上台北經驗是非常了不得的大事
當年我僅記著爸媽告訴我隨身包包千萬不可離身的警告
緊緊抓著我那貌似化緣和尚的玄奘包半瞇著眼睡覺
肚子餓時,打開包包的一個小縫,抽出裡頭塑膠袋一角
撕開被壓扁的饅頭,邊吃邊覺得自己超像難民而偷笑
台北,是另一國家吧。
這一年來,作了數十個訪問,也自己搭車上台北數十次
在這些田調中嘗得最多的就是人間冷暖了
訪問已是大師級的音樂家馬爺爺與燈光舞設師聶爺爺時
縱使我與他們年歲差約一甲子
他們仍然非常把我當回事的迅速回信、聯絡
然後訪談時他們的詳和誠懇必讓我感到如沐春風
遠離台北,訪問彰化二水的布袋戲師茆爺爺時
一下火車,我告訴他們我可以自己找到他們家
結果當我一副外地樣的在檳榔攤前問路時
茆奶奶飆著她的鈴木直直往我衝來
檳榔攤阿桑指著茆奶奶對我說"來啦,來載妳的啦!"
在茆爺爺家時,一不小心就與他們吃了家族中餐
飯後我要求能不能看他們演出錄影帶時
他們翻箱倒櫃的找出來後
一整家族圍在我身邊一起觀賞他們自己的演出
那是最接近我想像的田調生活。
鹽份地帶文人也帶著我最愛的重鹹人情味
與一隻鳥仔哮啾啾編劇黃崇雄夫妻訪談
黃阿伯不停讚著赤崁擔仔麵有夠好吃
不停加點魯味
這是我話說得最少,吃得最多的一次田調
最棘手最讓我"點滴在心頭"的是哪一類?
沒錯,就是很有很有名的那一種
首先你要通過無數個轉接電話對每一個單位重新說一次你的情形
然後你要塞在他們忙碌演出的空檔間請求他們給你一點時間
好了,終於與名人通上話了(有時只是名人助理)
他們苦惱的數著自己的分身乏術
然後問你一年後再訪問行不行?(當然不行!我心中吼叫)
"真的不行嗎?我只打擾您一點點兒時間可以嗎?三十分鐘...二十分鐘....好,十分鐘也可以"我不斷降低我的底價以標得我要的訪問
"好吧,那我星期四剛好在北藝上課到三點,你到辦公室來找我吧"
然後最糟的情形是,他們就忘得一乾二淨的
直到你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狐疑的盯著你後才恍然大悟說"唉呀,我都忘了,你看我真的太忙了,要是你沒出現我就忘了!"
此時,我的心中早就幹聲連連
但是訪問還是得進行,更何況我約得那麼辛苦,靠腰
某次,搶在某舞團到雲林公演
我約到那個在舞蹈界中像神一樣的L先生
那就像演唱會般的排場
我被帶到舞台後架好的好幾架冷氣鐵皮貨櫃屋中最大的一架前
然後助理告訴我"L老師就在裡面了,快進去吧!"
我一副沒種樣的推開門
第一個畫面卻是L先生表情非常焦躁的手指插著頭髮對我說"要作什麼快點說!"
我嚇得草草訪問完便逃離這個超級巨星的貨櫃屋
連例行的拍照都忘了
於是這一切終於接近尾聲了
回想這一年
我提出我的田調冷暖人間觀察報告
想留下讓未來的自己回味的畫面
接下來就要進入我最不願意的論文實戰部分了
祝福我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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