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
劇中人物
哲學家A-我Alejandro
哲學家B-小悠
服務生C-千英
A:給我一杯滷肉飯、一盤貢丸湯、一盆燙青菜,還要一片油豆腐、一鍋紅茶。謝謝。(對C)別再想了吧!再想下去,人生會變得很沒有意義。人生的意義,範圍太廣大了,別再想了吧!
C:喔!馬上來。
A: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
B:這是一個會旋轉的世界吧?
A:那麼請告訴我,在這樣的一個會旋轉的世界裡我們這兩個哲學家可以帶來什麼樣的貢獻呢?
B:我不認為我們非得為這世界帶來什麼樣的貢獻。
A:不不不,你這樣就有辱了身為一個哲學家的使命。我們是偉大的阿!記得嗎?我們就是要尋找這個世界的一個根源、一個答案哪!
B:不必要有什麼答案吧?那是很累人的。如果你真要一個答案,那麼請聽我唱一碗詩吧!天上掉下來一坨拔辣,砸在我的頭髮中間,一條一條的頭髮,隨著留下了,紅色的眼淚,於是拔辣變成了紅色的拔辣。
A:這首詩聽起來一點意義也沒有。(C上菜,再下場)你看湯裡的貢丸多快樂啊?
B:你又不是貢丸,怎麼知道貢丸正在快樂?
A: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貢丸很快樂?
B:你也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不知道你不知道貢丸很快樂?
A:你更不是我,更不會知道我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知道貢丸很快樂。
B:你的問題在於你依然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貢丸很快樂?
A:這種事,是因為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我的知道和我對貢丸的知道。
B:我知道我不知道你的知道,同樣的你也不知道我的知道所以你不知道貢丸也不知道我的知道,這樣你到底知不知道?(兩人對看,靜默一會兒)
A:這就是‧‧‧傳說中的滷肉飯嗎?
B:傳說中的‧‧‧滷肉飯?
A:為什麼?
B:(反問的)為什麼?
A:為什麼?為什麼?
B:為什麼不為什麼?
A:不為什麼。
B:那是為什麼?
A:因為我想知道,為什麼?
B:你真的想知道為什麼?
A:不然我不會輕易的問你為什麼。
B:因為這是一杯‧‧‧傳說中的滷肉飯,偉大的、豐盛的、多數的、擠在一起的、有軟有硬的、淋上被分屍的豬肉的滷肉飯。然後,從我的口中呼嘯而過我的味覺神經,通往食道直達我的胃,於是,在大腸轉機通往肛門出口。
(C上菜)
A:你說的話非常之玄妙。
B:因為我是一個哲學家。
C:你們看起來比較像政治家。
A:喔,不!
B:我們肯定是哲學家。
C:那麼,請問兩位哲學家:一個人從學會說話開始到死為止,總共可以說多少字?
A:不知道,沒有統計過。
B:不一定,有些人剛生下來就夭折了,而有些人生來就是個啞巴,到死為止嘴裡吐不出一個字。
C:喔!
A:這個問題的確值得思考。
B:思考這問題有什麼意義?
A:我不覺得思考的事情非得有什麼意義不可。
B:但我覺得有些事情一定可以找到什麼意義。想,用力想、想。
C:別再想了吧,再想下去,人生會變得很沒有意義。人生的意義,範圍太廣大了。(A、B震驚)
A:他是個服務生吧?
B:他只是個服務生,是的。
A:服務生不應該說出這種話吧?
B:這種話,不應該是一個服務生說出來的。
A:哲學家是皇帝吧?
B:皇帝應該是個哲學家。
A:那個服務生態度很差喔!
B:服務生態度不應該這麼差的。
A:我們應該才是主導一切的,不是嗎?
B:這一切應該是由我們來主導的,沒錯。
A:喂!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嗎?你以為你的思想可以和我們對抗嗎?我們倆可是思想的巨人,你懂嗎?是令人崇拜的哲學家。
B:你要和我們討論哲學?還不夠資格!
A:他要和我們討論哲學嗎?他是在愚弄我們。我覺得我被愚弄了。他說著自以為深奧的道理來愚弄我們。太過分了!
C:你們自己被自以為可以玩弄的東西所愚弄了。
A:什麼?
C:語言。
B:你只不過是一個服務生。一個服務生,除了要注意服務的態度之外,還必須認清自己的身分。如果你不和顏悅色的服務我們,那你就沒有資格成為一個服務生。再說一個服務生只需聽我們要什麼,而不是自己嘰哩瓜啦的說一大堆自以為是道理的道理。
C:兩位的飯菜涼了,請快吃吧!
A:他在命令我們是吧?他怎麼可以用命令的口氣告訴我們、叫我們,這太‧‧‧太不‧‧‧
B:我要見你們的老闆!叫老闆來!
C:這間店從裡到外,就只有我一個人。
A:那老闆呢?
C:我就是老闆。
A:你是老闆?那我‧‧‧‧我們‧‧‧你‧‧‧‧?
C:你們是哲學家,是兩個追逐語言快感的哲學家。
B:埋單。這種氣氛之下進食是有礙健康的。
C:請不要浪費我們店裡的食物好嗎?
A:我們可以不吃吧?
B:你求他幹什麼?
A:我沒有求他,我是說我們可以點了飯菜、付了錢,應該不一定要吃吧?
B:什麼應該?我們壓根可以這樣!我們才是主角!
C:你們兩個夠了喔?
A:他在威脅我們!喔!這是一間黑店嗎?天哪!
B:你敢跟哲學家如此說話!
C:我管你們是什麼家?在我的店裡,就得把飯菜吃完。什麼一杯滷肉飯、一盤貢丸湯,什麼一坨拔辣,什麼旋轉的世界,你們白痴啊?囉哩八唆一大堆,亂搞!吃飯就好好吃飯,說話就好好說話,不要點了菜不吃。幹嘛?犯賤啊?學會說話就自以為是的咬文嚼字,說一堆廢話!一文不值的廢話!從現在開始,一句話都不準說,不可以交談,安安靜靜地給我吃!待會上附餐。(C下場)
B:喂!
A:噓!
B:喂喂!
A:噓噓!
B:喂喂喂!反了是不是?我們是高級知識份子耶,還怕他小小的服務生嗎?
A:快吃吧!有道是風水輪流轉,山水有相逢。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天我們退一步就‧‧‧‧‧
B:放屁!你他媽的少放兩個屁,沒人會以為你沒屁眼。老子就是不想吃!
A:你這話太‧‧‧太骯髒了!你太‧‧‧汙辱人了!
B:你他媽的畏畏縮縮的是怎樣?
A:不是嘛,這是一個會旋轉的世界嘛!
(C上)
C:附餐還沒吃完哪?(A、B嚇了一跳)
A:你‧‧‧想怎樣?
B:你他媽的想怎樣?
C:我想‧‧‧跳支舞。會旋轉是不是?(C毆打A、B)我讓你轉、讓你轉,讓你轉世投胎去!
(A、B倒地不動,C下,靜默了一會兒)
A:我很痛苦。
B:是的,他剛下手太重了。
A:不不不,我真的很痛苦,有如這貢丸般的痛苦。如果我能像它一樣,經過處理、冷凍、再加熱煮熟的過程,卻能在最後不發隻字片語,沉默的被吃掉,那該有多幸福‧‧‧
B:那將會是一種痛苦,一個被定義為符號的生物,不是一種食物,是被命題為文化的生物。
A:也許我們是另一種類型的食物,被一種莫名的東西,用另一種另類的方式給吃掉了。
B:痛苦。
A:痛苦。
B:是一種永無止盡的痛苦。
(C瘋狂地衝上)
C:(再打A、B)我讓你痛、讓你苦?我‧‧‧‧‧你們不吃,我吃!這一杯香濃滷肉飯,滑溜順口;這一盤玉液貢丸汁,香脆不膩。好吃!好吃!
(C將食物亂塞至口中,但沒有完全吞嚥)
C:爲什麼?
A:(疑惑C的話)爲什麼?
B:為什麼為什麼?
C:是阿,為什麼?
A:為什麼問?
B:為什麼問為什麼?
C:為什麼不問為什麼?
A:不為什麼?
B:那是為什麼?
C:為什麼?為什麼?
B:不可說,不可說。
A:那為什麼說?
B:因為我不得不說。
A:請不要這樣說。
C:我讓你說!(欲再打A、B)
B:ㄟ別再浪費力氣了,我們是永生不死的。
A:自有人類以來,就不斷地在旋轉。
C:什麼東西?
A:起點是在哪裡?
B:我們一起尋找吧!
C:你別碰我!我求你別碰我!我‧‧‧我很痛苦。
AB:我們都很痛苦。
B:在一個使用與被使用的模糊定位中,不斷的徘徊,不停的轉‧‧‧
A:你‧‧‧別再說了,我求你,不要讓我太難過。
C:我不想再聽了!住口!
B:聽得到的,你聽得到的,滿坑滿谷的符號,重拍在我的身上。痛苦!無止境的痛苦,不知所云的痛苦,使用語言,或被語言使用的模糊不清的痛苦,是一種創造文化以及被文化塑造的痛。人,MANKIND,製造出一個巨大的漩渦將自我吞噬在其中,啊啊啊‧‧‧
(主題之舞--旋轉,以三個演員的肢體動作形成一種儀式)
C:我,懂了。
B:說來聽聽。
C:我懂了我所懂的。如果我告訴你我所懂的,我就多一個不懂的。
A:是什麼?
C:不懂你懂不懂我懂的,因為你也不見得會因為我用語言告訴你我懂的而懂的我所懂的,因為我不懂你所懂的和我所懂的是不是同一種懂。
B:既然你自己都說你不懂我所懂的,那你又如何知道我懂不懂得你所懂的?
C:其實一開始,我就不該說我懂了。因為說不說我都懂,但說出來就多了兩個人的懂不懂,你懂不懂?
A:不懂。
B:(對C)你終於懂了。
C:不,你並不懂我到底懂不懂。
B:如果你真的懂,那麼你會再重來一次,永無止盡的重來一次。
(A、B圍毆C,C慘叫倒下)
B:你看他被我們打得多快樂!
A:你又不是他,怎麼知道他正在快樂?
(停頓。A、B坐定。C起身坐定)
C:我要一杯‧‧‧
AB: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
C:這是一個會旋轉的世界吧?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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