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我睡到中午才起床，睡的滿頭大汗，我做了個惡夢。
我夢見我在圖書館的櫃檯跟晚班館員阿文聊天，
而圖書館門口走進一個經研所的學妹，她身邊跟著一個男生。
兩個人甜蜜地走進圖書館，但沒有牽手。
經研所學妹看到我時似乎非常驚訝，驚呼「學長你怎麼會來學校？」
我回答她，「不行嘛？」
「可是學長不是說今天不回學校嘛？」
「我什麼時候跟你講了？」我問她，「我們有那麼熟嘛？」
「啊。」她臉色突然變得很蒼白。
她穿著白色蕾絲花瓣的上衣，罩著一件暗粉紅色的裙子。
她看著我，倒退了幾步，緩緩的，她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她低下頭。
來不及了，我只能發著呆，當她再抬起頭，臉上已經掛了兩條淚，她哭了。
「喔喔，網管你完蛋了，你把學妹罵哭了。」阿文在一旁落井下石的說。
「我，我才沒有...」我還沒說完，經研所學妹已經轉身跑出圖書館。
原本站在她身邊的那個男生，此刻也跟在她身後追了出去。
不過他在追出去的前一秒，他轉過頭來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搞不好人家會去自殺，網管，你這次真的完蛋了。」
「哈哈哈......」我身後滿滿是阿文的嘲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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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完午餐出門，沒有什麼特定的理由，我決定四處逛逛。
昨晚跟小琪連絡上，決定去看星期六晚場的電影，算算還有四五個小時，
我把摩托車停在徐州路上，信步漫行到中山南路。
徐州路與中山南路交叉口的左手邊就是臺大醫院新大樓，
心裡突然有種需要探尋凶案現場的感覺，我走進臺大醫院的急診室，
往前走過醫藥小舖，往左轉，穿過血液分析室，
我來到面向仁愛路的大廳門口。
這一路沒人攔阻我，
即便我吊兒鋃鐺的行徑跟整個醫院的氛圍格格不入也無妨，
我隱身在乳白色的管道間，潛行到醫院大廳。
志工服務台的阿姨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我對她眨了眨眼睛，
轉身走進大廳一角的星巴克，店內只有一桌客人，一男一女相偕而坐。
那個男的左手不安分地在女生的大腿上游移，那女的嬉嬉的笑著，
銀色的呼拉圈耳環掛在耳垂下方的長度足足可以繞頭三圈。
我拿了我的星冰樂，選了一個最角落的位置，冷眼看著他們。
網管，又來了，你這沒人性的傢伙。
他們足足鬧了一個多小時，離開時留下滿桌的垃圾，
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虛假氣味。
這世界到處充滿著虛假的氣味，沒想到連在醫院裡面也會讓我碰到。
好一對做戲的男女，他們入戲三分，優雅的擁抱親吻相視微笑。
最後留下滿桌的垃圾作為謝幕的安可曲。
網管，又來了，你這沒人性的傢伙。
現在我心裡那個結輕輕鬆鬆的解開了。沒人瞞得了你，網管。
你晚上得跟小琪演一場看電影的戲。她演的好，你可不能輸人。
我站起來，把喝剩的星冰樂杯子放在做戲男女坐過的那張滿是垃圾的桌上，遠遠看，垃圾都是一個樣，從來就分不出哪個是你的哪個是我的。
網管，又來了，別老一個樣，你這沒人性的傢伙。
好吧。我進到洗手間，抹上肥皂，把雙手洗乾淨，然後擦乾。
該是出發赴約的時候了，我抬起頭，看著鏡中的自己。
我的臉活像一副決定開車跳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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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琪拿著爆米花，一顆一顆慢慢的吃著，非常安詳舒適。
我們坐在兩人情侶座椅，中間沒有惱人的座椅扶手礙事，
她緊緊的依著我，一點兒不自在的感覺都沒有。
螢幕上滿滿的都是貓咪亂跑，連女主角到了貓的國度，也化身為一隻貓咪。
電影散場，觀眾紛紛起身離開。我跟小琪還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
「學長，」小琪右手微握舉在耳邊，模仿一隻可愛的小貓爪子向前伸探，
「我們去逛寵物店好不好，我想去跟喵咪玩。
「我前男友養的那種貓很漂亮，我可以指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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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我們來到通化街夜市附近的一家寵物店，這裡人潮聚集，
寵物店裡人比貓狗還多，當真蔚為奇觀。
小琪興奮的拉著我，「就是這個，我前男友養的就是這種貓。叫做金吉拉。」
我看到一隻黃金金吉拉幼貓開心的籠子裡玩耍，
似乎很想要跑出籠子跟小琪交朋友。
寵物籠子放在櫥窗旁，騎樓來往走動的行人遊客也常會駐足看貓，
我以前就曾經好幾次停在騎樓的玻璃櫥窗前看貓看了一二十分鐘。
有時候光是看還不過癮，我就會走到店裡面找貓玩。
雖然寵物籠子上總是會提醒顧客請勿觸碰貓咪，但誰管得了，
每個人都嘛伸出指頭去點點貓摸摸小狗狗之類的。
在黃金金吉拉的旁邊，有一隻稍大一點的白色貓咪獨自在一個籠子裡。
「這貓真是漂亮。」我說。
「學長你仔細看喔，他們毛尖端的顏色比較深喔，愈裡面愈淺。」
「真的？」我仔細的觀察了一下。
「好像真的是這樣耶。」我點點頭。「對了，這貓脾氣如何？會咬人嘛？」
「很兇的。」小琪把左手靠在胸前，「我手上好幾道疤呢...
「其實有時候看到金吉拉其實還是會有點害怕的，
「心裡頭一怕，就覺得手臂上的疤痕又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
小琪護住自己的左手，不說話了。我輕拍她的肩膀，試著安慰她。
「學長。」小琪突然拉我看著櫥窗外，「那是學長的同學嘛？」
我看見阿曼達穿著緊身T恤與低腰牛仔褲，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
她穿過擠在櫥窗前面的人群，推開寵物店的門，走了進來。
幾秒鐘後。
「哈，學長。真巧，在這裡碰見你。」
阿曼達對著小琪點頭微笑，然後走到我身旁伸出雙手，準備給我一個擁抱。
我急忙從架上抽下一隻逗貓棒，輕輕的往阿曼達的小蠻腰打下去。
「幹嘛這樣，學長。幹嘛打人家。」
阿曼達拉了拉她的T恤，那T恤明顯太短，怎麼拉都遮不住她的腰。
「哼，貓太頑皮，就該打。」我舉起逗貓棒，做勢要往下揮。
「哈哈。」小琪在一旁笑著，「學長，喵咪生氣可是很兇的喔。」
「對啊對啊。網管學長。」阿曼達在一旁幫腔。
阿曼達跟小琪站在一起，好像她們倆準備好站在同一陣線對付我。
「我前男友的貓都很兇的。
「每次我只要一進他家門口，他養的貓就會馬上衝出來，看著我，
「站在我面前靜止不動，那我就很慘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要我一往前走，貓咪就會跳上來咬我。
「我怕被咬啊，手一往前揮，啊，手上馬上就傷痕累累了。」
「天啊，好可怕。你前男友養的是什麼貓？不是貓吧，一定是隻老虎。」
「嗯，我前男友養的是這個，金吉拉。」小琪回答阿曼達。
「不是，」我搖搖頭，「你男朋友養的不是一定金吉拉，應該是另一種短毛貓。」
「學長你亂講。」小琪說。「我前男友養的明明就是金吉拉。」
「不是。不是金吉拉。金吉拉很少咬人的。
「如果要咬人，金吉拉也都是用偷襲的方式咬人，不會跟你正面衝突。
「只有美國短毛貓之類的貓才會明著來攻擊人。」
「學長，你幹麻不相信我？」小琪有點生氣的樣子。
「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澄清一些事情而已。」
「我說是金吉拉就是金吉拉，是金吉拉咬我的。」
「有證據嘛？」
「有。」
小琪舉起右手，她的手腕上有幾道淺淺的疤痕，「這就是證據。」
阿曼達看著我們兩個，完全沒有進入狀況。
「等等，等一下，現在是什麼狀況？」阿曼達問。
我沒說話。阿曼達陪著笑臉。「學妹不要生氣啦。我們不要理他。」
「再怎麼說我前男友養的都不可能是短毛貓。」小琪把袖子拉好。
「絕對不會是短毛貓。」
小琪提起包包，推開我，沒有跟我說再見，就走到店門口，拉開門，離開。
阿曼達看著我，我沒說話。
「你今天有病喔？」阿曼達說。「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到底她男友養的是金吉拉，還是短毛貓？」
「我根本不知道，這些都是我胡扯的。重點是...」
「重點是...她其實也不知道她男友養的是什麼貓嘛？」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男友根本就沒養過貓，那一切只是個幻想。」我說。
「那隻貓就是她自己，她手腕上的疤痕都是自我傷害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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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和平東路上騎車回家。
機車道沒有風，空氣凝滯的像是蒼蠅紙上的黃色原料，
蒼白的月光輕撫著我，我的右手黏在油門把手上，
今晚摩托車流暢的不需煞車。
到家，我把摩托車輕輕的塞進狹小的機車停車格，脫下安全帽，吹口氣。
我推開人行道上的植物盆栽，長的很茂盛，很重，我使了點力氣。
我抽出壓在盆栽下面的兩張筆記紙，沒人動過，它看起來新穎的一塌糊塗。
我把筆記紙高舉對著月光，然後狠狠的撕爛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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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一次看到小琪，是在一個多月後。
小琪說她準備休學，然後到日本去讀書。她想在出國前請我吃頓飯。
我們約在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那個禿頭老闆的義大利麵餐廳。
一樣的餐廳，一樣是我先到，一樣是靠窗座位，不過這次是約在晚上。
我看到小琪把頭髮剪短，推開門，走到我面前。
她的耳際垂著一只藍色的蝴蝶耳環，那蝴蝶的模樣很漂亮，
不過眼看著就要飛走，是我留不住的樣子。
我們很有分際的交談著，彷彿已經認識很久一樣。
「謝謝學長這幾個月來的照顧。」
「哪的話，這是身為學長的我應該做的。」
小琪笑了，不過很憂鬱。
「我後天就要出發到日本了。今天早上辦了休學。」
「嗯，那要好好保重喔。到國外讀書很辛苦的。」
小琪抿著嘴，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朝著我潑。我直直沒躲，胸前濕了一大片。
小琪把臉埋在雙手裡，開始哭了起來。
「乖，別哭，我的好女孩。」我抽了張面紙給她。
小琪抬起頭來，一手擦去眼淚。
「學長待會可以陪我去阿姆斯壯嘛？像那天晚上一樣？」
我搖搖頭，「永遠都不會像那天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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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琪出國的那天，我沒到機場送她。
我正常的上班工作，用午餐，喝汽水。
早上手機螢幕顯示有三個未接來電，我都沒接到，
對方也沒留言，所以我不知道是誰打來的。
外頭雨下了一整天，辦公室同事都很安靜，一整天沒人開口。
五點到，我下班回學校吃晚餐。
出了捷運站，我走到濟南路與紹興南街口。過了馬路。
有一輛腳踏車跟著我一起穿過了路口，慢慢的超越了我。
我戴著耳機，「小事樂團」的女主唱告訴我她很難過。
下一刻，時間突然靜止了起來，
我看見剛剛那台腳踏車在我面前幾公尺處翻了過去，
很恐怖，那台腳踏車後輪離地，筆直的向前翻去，
整台車像是銅板直立在地上那般的滾動，
但只繞了一圈，腳踏車停住，騎車的人被壓在輪下。
這很像是看了一齣默劇的感覺。我趕緊向前奔去。
人行道的郵筒旁站著一男一女，
他們手上拿著安全帽，正準備要騎車離開。
我看到他們睜大眼睛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我把腳踏車從騎士的身上抬起來，一個女生吃力的站起來。
她長的不高，長頭髮，臉頰因為驚嚇過度而變得蒼白，
蒼白的臉龐讓她眉毛邊的痣顯得更為明顯。
她緩緩的起身，用手梳理了一下頭髮，
我看到她耳垂上掛著一對藍色的蝴蝶耳環，我失去的那對。
「沒事吧？」我把腳踏車架起來。
我發現腳踏車的前輪鋼圈裡插著一把雨傘，
這大概就是導致她翻車的原因。
「嗯，沒事吧。」她摸摸手肘，「好像有一點擦傷。」
「這腳踏車大概不能騎了，前輪已經歪了。」
「啊。那怎麼辦？」她難過的說。「你知道這附近哪有腳踏車店？」
我指了杭州南路方向，「那邊過去有一家。」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把腳踏車推過去嗎？」她問我。
她看著我。我能怎麼說，我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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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前輪壞的不是很嚴重，不需要到整個換掉的地步。
修車師傅將前輪卸下，把變形的地方用力的敲回去，
雖然沒法像以前那樣圓整，但至少騎回家沒問題了。
修完車，我幫她推著腳踏車準備過馬路。
「謝謝你。」她說。
「不客氣。妳沒受傷真是很幸運了。」
「嗯，請問你是台大的學生嗎？」她問。
「喔，算吧。我剛從研究所畢業。」
「嗯，我是歷史系大四的學生，我來法學院上經濟系的課。」
她拉了拉腳踏車，我把腳踏車推過去給她。
「那下次見面一定要好好謝謝你，還好有學長的幫忙。」
我笑著說不用了，小事情。她堅持要了我的電話，
說改天要買台大總區女九的珍珠奶茶請我喝。
綠燈亮了，天色已經暗下來，我跟她一起穿越馬路。
我看到左邊車道停止線前面停著一台黑色的房車。
是馬自達嗎？不是，是一台三菱的跑車。
不知為何我竟然覺得很失望，但如果是停著一台黑色馬自達房車又如何呢？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已經開始想念小琪，
不過我只想念她一個人，不想念她與其他男人。
下回我看見有個女生楚楚可憐地醉倒在我不甚溫暖的懷抱裡，
我將會嚇的四面八方逃竄。
世上沒有一個陷阱像你自設的陷阱那般害人。
---《完》以上情節角色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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