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初夏,我來到江南的這座古城。離開島嶼之後,新的旅程、新的景色、新的際遇給人一種生命重新煥發的活力與感動。一切很悠閒,唯一令人吃不消的是39度C的酷熱,讓我這個來自南台灣的蕃薯漢子也招架不住。
湖上的荷花盛開了,荷葉超大而招展,比起台北植物園裡的同類,約莫有兩倍大。若來一陣午後的雷雨,這大葉能撐起的傘面,足能遮蔽兩個人的天。而果然突來一場暴雨,有幸與我共撐一傘的,是一位18歲的江南小美眉。
那個時候我有好心情,所以就認識了她。並非說單身的旅程一定要有豔遇,而是不期而遇的隨性心情,更適合豔遇。喜歡上她是因為她的一雙丹鳳眼,還有那張純淨的瓜子臉,彷彿是從古畫軸裡跑出來的古典美人,完全符合我對江南的想像。
我跟她說,或許她像紅樓夢裡的某一位金釵,具體是哪一個,我也說不上來? 但還是可以從我的記憶裡去追溯。我那土台客的父親是當官的,他的一些外省籍長官從小就經常來我家關愛走動,那麼多的伯伯、伯母裡,就有一位”姚媽媽”讓我印象深刻。姚媽媽的本籍就是這座江南的城市,想想她不外乎是官宦人家裡的大家閨秀出身的吧,那樣的雍容氣質,在那個年代裡是很顯眼的,連童稚如我都可以分辨出她是如何的與眾不同。她亦是丹鳳眼,純淨的瓜子臉,端莊的旗袍裹著她高挑而豐腴的身軀,舉手投足之間 ,都散發著魅力。她對我的親切疼愛,讓我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女性溫柔,尤其是她用家鄉話叫我”吃飯了”的聲調,一直殘留在我的耳腔裡成為一種永遠也抹煞不去的美好印記。
多年之後,我追尋著這個聲調來到姚媽媽的城市,沒有理由,或許只是一種潛意識的驅動。在找尋那種童年殘存的溫柔吧?! 還是在找尋夢裡那一位永遠年輕的江南女子?!
然而就真的讓我碰上了心中的阿娜答了,可想而知我的喜悅。姚媽媽的召喚在多年之後,在這小女子身上兌現。這個初夏,我心平氣和、理所當然的愛上了她。
雖只是初夏,卻酷暑如三伏天,愛情不昇溫都難。但我總不能老想著把她藏在冷氣房裡,讓曖昧與慾望把我們初動的愛情腐敗掉,應該還是要把她帶到陽光底下健康的曝曬一下。所以我們就經常的坐在湖畔,頂著烈日觀賞盛開的荷花。
但這樣的美很阿Q。我全身濕透,汗從每一個毛細孔裡湧出。牽著她的手滑透的難過,她也假裝著幸福,不時拿著小絲帕擦著她鼻頭上的汗滴,卻還強顏歡笑。中暑的愛情,也算苦中作樂,而這苦這樂,兩人都沒異議。
豔陽之下能逗留多少時間我也沒把握。從彼岸流浪到此岸,或許我會考慮為她在此佇留。
她的初戀在這初夏給了我,而她的青春才正風流,我卻已是滄桑的人,這樣的遭遇不知對她是一種幸福還是剝奪,我也說不準。
她從小的心願是當空姐。南方航空來到這個城市招考新人,我鼓勵她去完成自己的願望。在一千多個尋夢的女孩子之中,她脫穎而出,成為七個中選者中的一位。
她猶豫了。她將要赴廣州參加培訓,然後真正的成為一位飛天使。這表示,我們才開始的愛情初夏,必須有個抉擇與了斷。而我也猶豫。
我想我不能太自私。一個小女生為了一個她初戀的男人而放棄她從小的夢想,我想這對她而言太殘忍,也不公平。我可以叫她留下,如同她也有能力叫我留下一樣。但我想我必須心裡插著刀,叫她離去。此時離開,也許後悔,但好過未嚐志願的遺憾。我沒有這個權力與這個智慧,判斷出她留在我身邊是最佳的幸福。我必須,把我的愛,往後再順延。失去了這個阿娜答,也許下一個阿娜答從此遙遙無期,但我必須為了她,這麼做。
夏天的最後幾天,她在眼淚中渡過。離別之日,她的飛機在下午三點起飛,她在中午十二點告別了她的父母,然後把最後的兩個小時躺在我的懷裡。她最後一次的問我是否讓她留下,而我依然搖了頭。她的心,從此死去。這是一個夢的結束,而夏天也走到了盡頭。而我也在這種久違的純情裡,掉下了我早已封凍的淚滴。
再會啦! 初夏的阿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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