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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09-08 15:19:57| 人氣27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山海交疊—讀楊牧的文學自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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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有時候閱讀某些書籍需要有特別的心情,具備某種情操和素養,不能貿然躁進,也不能散漫輕心,因為切入的方位不對,可能就會無功而返。你需要靜瑟的心靈,彷彿在調整刻度或對焦一樣,需要步步為營,小心翼翼,否則就會失迷,會不知去向,或者不知作者處身何方。閱讀楊牧就是需要培養一點荒遼幽邃的情緒,儲備一些詩興。雖不一定得正襟危坐,起碼也得有一番調適。

詩人的步調總是和我們隨興的步伐有些參差。

在方向歸零裡,楊牧以一個傾慕者的眼光,觀察一個他同鄉年輕詩人俯身的姿態,引發他一段深沈的獨白,和極為詩意的啟發,那正是許多詩人從年幼以來就擁有的稟賦及鍛鍊。聲響、色澤、景物、心情、思緒、意象在他細密的記述之下,都展現出詩人觀看周遭世界的獨特,而這等眼神與襟懷散佈在他的文學自傳各個角落裡。他說:『哦原來那孤獨橋頭之俯身張望,沈思,默想,正是他在從事詩的醞釀,在構思,在組織。』,古人所說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景象,正是憂鬱凝聚在詩人心頭,而轉化成詩句的過程。

也是由此我們得知,一個詩人的養成如何經過細密的培養,他回憶他的詩句開始刊登在報紙的副刊上,那種真實卻羞澀的狀態,一種迷濛卻自負的肯定,如同他自道這個時期的經歷:『我決定自己的題目,磨礪感官,擇取風格,經常處在眩暈飄忽之中驅遣著文字,似乎一知半解,又好像充滿信心,凡事操之在我。』 所以閱讀這些軌跡,就好像在觀賞他在不同時期、光彩、心緒的自畫像,觀測詩心的成長,倒述詩人成長的種種歷程,看他如何從生活中,從日常凡俗的瑣碎素材,提煉精粹,將我們慣常所見、稀鬆平常、平淡無奇的景物,轉化、昇華為詩章。

閱讀書中所營造的風景,無論是抒情、張望或是模擬,我體會山水與思緒的轉換變異,一面感其波瀾壯闊,起伏上下的萬千儀態,但另一面我卻必須暫時掩卷、關窗,停息一番,仔細回顧那些流逝的景物,即使那些鏡頭運行的很緩慢,我還是會有消化不良之虞。不像有的書,我們可以一鼓作氣從頭至尾攻克,速度並不會使我們失去什麼。但閱讀楊牧卻不能如此,我必須邊讀邊駐足,或者默想或者筆記,才能將書頁裡的景致漸次輸入我的記憶之海。有些時候我還必須翻閱辭典,找到詩人用詞的準確定義,因為可能一失神,就會跳脫出詩人的時空,無法領略作者的意境。

我覺得楊牧書中出沒的山海、平原、縱谷、森林、水澤,甚至蟲魚鳥獸,田埂阡陌在我們面前縱橫交錯,與其說是實景的紀錄,其實更像是他想像、回憶、腦海的境界,而這一切都是透過文字呈現的。是那些自然的山水陶冶了詩人獨特的氣質,但同時更是文學的力量,是他多年在文字的洋海裡搜覓、探詢、巡弋所培養的視野與敏銳,才有這一番廣袤深遠且充滿韻味的風景。缺了他獨步卓越的文采,我們可能就見山非山,見水非水了。

我們知道詩人的眼睛描繪的已經不是風景與事物的原貌,而是他們視野裡的詩境,那正是所謂的再現(representation),一種通過了演繹、轉化和沉潛的風華,映照在詩人瞳孔裡的景色。如果我們按圖索驥,想要尋找詩的風景,恐怕會感到失望。因為那種風景是詩人探索的呈現,並非風景照片。不過透過他們的軌跡,可以幫助我們重新檢閱熟悉的景物,重探生命與記憶隱含的意義。這種探索用楊牧自己的話來說,我想最能準確表達我們有時詞窮的窘困:『我必須主動進取,切入,盤桓,直到一切盡入我意志的版圖,由我決定,由我部屬……以完整的心神結合之力,去想,去召喚形像和情節,去緬懷那久遠的屬於過去時光所編織的,另一重巨幕籠罩下,那些不許輕易散去的人與事的交集。』

II.

但知每一片風浪
都從花蓮開始—那時
也曾驚問過遠方
不知有沒有一個海岸?
如今那彼岸此案,惟有
飄零的星光
……..
細問洶湧而來的波浪
可懷念花蓮的海灘?

也許花蓮,這片伴隨他成長的土地:那裡山的顏色以及海的聲音,正是詩人聚焦的中心,雖不能說這是他的終極關切,但是這卻是貫穿這三本書的主要場景。而山海重疊交會的風土,也正是形塑詩人靈魂人格的命脈,沒有山與水的啟發,我們所讀到詩人的視界、聲域必然是另一種面貌。似乎在這一方面詩人楊牧所呈現的,更接近傳統文人寄情山水的神貌。也正因為他對山海方位的熟悉,所以山脈的走向、名稱,河流的經過、交會,作者都清楚的紀錄,所以我們雖難免失迷,方位錯亂,但是詩人豐沛的地理知識,總能為我們的觀景設定準確的方位。

在『循行大島』一文中,楊牧記述他和同學們坐火車旅行的回憶。詩人模擬火車行進的種種狀態,彷彿扣緊了火車的動力與車軌的靈魂,我們隨著火車緩慢或急促的速度,穿越山嶺與溪流。我們可能驚詫、欣喜,因為行程中各種聲音的變幻,景物的急逝,詩人都用準確傳神的辭彙表達出來。生命中有些許魯頓或滯澀的時刻,我們深感詞窮,或無以表達,但是閱讀詩人的勾勒、描繪,不禁望文興嘆,他們表達得如此精湛,而且入木三分,細密入微。

從山風海雨開始,經過方向歸零,到達昔我往矣,楊牧的抒情風格雖然一貫,但是到這三部曲的最後的段落,詩人筆下的意境與思緒愈形抽象,文字也愈發凝煉,也許這是詩人心神演進成熟的歷程。山風海雨的回憶有比較清晰的情節:太平洋戰事、阿眉族人、二二八事件、穿制服的軍人,詩人的筆調明朗,時空的定位比較容易辨認。在方向歸零的思維雖然仍顯映時代的氛圍,但他筆下對詩與美探詢的蹤跡則愈來愈濃郁。到了昔我往矣,有不少時刻我已經無法辨認時空背景,而是詩人更多超越時空思緒的冥想與流轉。


方向歸零收束的結尾,有一個作者自述書寫習慣的段落,我覺得非常有趣而引人,這也許是許多作家共同的經驗。詩人使用不同的工具進行書寫創作,顯示他表述層次多重、寬廣的音域:『我以電腦打字機從事西文的學術著作,以藍墨水鋼筆寫時論分析和批評,並且更篤定,沉毅地創作思考性日甚一日的抒情詩和敘事詩,寫寓言劄記,以及我風格獨特的懺悔錄,一種追求結構,以光譜和音色為修辭的黼黻,以之推動命意,一種有先後,上下,表裡,從容凸顯主題的文章。』我想起美國的作家John Updike提起他寫作的習慣,也是有評論與想像的區別。他們雖在感性與知性之間優遊自得,飽受謬司的垂顧,但創作的工具卻是大有講究。於是我們見識他無論抒情或記事,或本土或譯述,從事批判或結構想像,詩人篤定從容的探索,且富於實驗淬練的精神,都成為他回溯曩昔展現的光芒。

一九九七年楊牧回到了故鄉花蓮,我想楊牧就著嚴格的意義來說,他一直都不是個放逐的詩人。不若西方許多遠離斯土的作家詩人,雖然在他們的作品中一直環繞著自己生長的城市或鄉土,但他們卻一直保持放逐的心情和態度。也許楊牧不只在作品裡,也在他精神的狀態,在探索的領域上,都和他生長的鄉土保持了密切的關係。也許這只是我的揣測,也許他有更深湛的理由。昔我往矣的最後一篇,是在1997年八月間完成的,也許這一篇提名為秘密,最能表露他深處隱藏的渴望,開頭他說:『那時我正準備著要走,離開這一連嶂長巍倒映深水浩瀚的海藍……』,文中他向海洋以及他熟悉的秀姑巒道別,準備離去。而如今,經過了漫長的飄盪遠遊,他竟然又回到位於太平洋畔的家鄉懷抱。文中他並沒有透露歸回鄉土的因素,因為那是他和蔚藍色海洋之間的秘密。


台長: 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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