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黃雅詩、羅嘉薇／專訪】
三二○公投爭議還在延燒，地方選務人員的反彈持續擴大。王清峰二月初請辭中選會委員當下，已預見這樣混亂的局面。她喟嘆：「公投跟選舉的零和遊戲掛在一起，民主法治的遊戲規則被犧牲了。」
王清峰直言，三二○公投根本違法，如果要解鈴，唯有它的發動者陳水扁總統；但現在根本不可能寄望他去解，「因為一解，可能讓選舉崩盤。」公投箭在弦上，法理論辯已無空間，政府和許多學者轉而訴諸全民團結，「這就是國安會秘書長康寧祥講的，要全民來替陳總統脫困嘛！」
一九九六年曾和陳履安搭檔競逐中華民國第一次直選的正副總統，王清峰回想起來，自承當時對政治還懵懂，但八年來經歷三次總統大選，再笨的人也看透了。「這些政客，就是拿飛彈和中共武力犯台，作為操弄族群、統獨的工具，把一切都合理化、正當化、合法化」，而公投這個大議題，正好凸顯了這種政治的荒謬性。
「我們還要這樣縱容下去嗎？」王清峰問。
以下是王清峰的訪談內容，以第一人稱記述：
局面不可能扭轉 我只有辭職一途
最後一次參加中選會委員會議，就是中選會收到行政院三二○公投公文的那天，我感觸很深。對於行政院的公投規劃，大家意見很多，開會時間拖得很長，一直無法達成共識。有人講出來的話，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而且相當硬，直覺得中選會走味了，心頭一直發涼；當時局面很清楚，已不可能再扭轉什麼了。
過去中選會不是這樣子的，大家都是很理性、很客氣地處理事情。因此，當天走出會議室，我心裡想的就是辭職了事。
對我來說，中選會的角色很清楚、很簡單，就是依照法律規定，公正的辦事，選務是重視經驗累積，技術性很高的工作，不是需要深刻理論的工作。只要是有理性，沒有預設立場的人，其實並不難。搞到要表決，而且記名表決，是我在中選會三年多，從來沒有過的事。
依照公投法規定，公投的主管機關是行政院，中選會的職掌，包括辦理公投公告、計票等後續事項。但行政院卻介入了選務的規劃，諸如領票、圈票、投票的規劃以及同意、不同意要加上○、Ｘ的符號等等。
黃主委曾對我說 他處境愈來愈難
當然，行政系統本來就是一條鞭的，下級要服從上級；但中選會委員不是行政院院長任命的，是由行政院長提請總統派任的。這不是說中選會不必服從行政院的政策決定，但行政院的決策必須合法，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屬於中選會專業領域的部分，行政院也應尊重，就像法務部部長不能指揮檢察官辦案一樣。
今天公投的問題為什麼變成那麼複雜，就是卡在三二○總統大選。總統選舉是零和遊戲，雙方都非贏不可。公投搞了這麼久，不僅國內議論紛紛，國際上也沸沸揚揚，最後搞到國安會康寧祥秘書長說，全民應一起來幫陳總統「脫困」。
過去沒有實施公投的經驗，在這麼短的時間，很多規範要補上，卻又綁上三二○的總統選舉；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期待有特定黨派立場的委員維持中立的角色，恐怕是強人所難。黃石城主委曾經向我說他的處境越來越難，換作是我，一定離開的。至於我個人，無足輕重，留在中選會也不能發生什麼作用；離開了，對當局更好，因為規劃的人選就可以進來了。
話說回來，中選會是主管機關也好，執行機關也好，不論辦什麼事都得合乎法律的規定，法律沒有規定的就要合理，這是民主社會最起碼的要求。
公投不是有點違法 而是根本違法
但三二○公投不是有一點違法，而是根本違法。政府是先說三二○要辦公投、再找題目，不是因為有具爭議性的議題相持不下，才必須動用公投。機關算盡，結果卻踐踏了公投的本質，斲喪了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民主法治，又讓中共有高興的機會。台灣人，您怎麼了！能不傷心？
我們今天最大的悲哀，就是政客操弄兩岸關係。藉中共的飛彈，不放棄武力犯台，搞統獨、搞族群，順我者愛台，逆我者賣台，改革、反改革，民主、反民主，標籤任他們貼，任他們踐踏，選完了船過水無痕，不必付出任何代價，社會應有的基本價值，就這樣逐漸模糊，甚至於不見了。爽就好，不爽的就忍受吧！因為一切都是選舉語言。
過去幾次選舉是這樣的。今天我們標榜是民主法治的社會，以此為傲，並作為我們對抗中共的利器，我們還可以任政客繼續無法無天嗎？我們痛恨中共的飛彈和威脅，但既然民主是我們的法寶，就得照民主的規矩來辦事，遵守法律，這是老百姓最卑微的要求：「請按照自己制定出來的法律辦事。」
政客操弄兩岸關係 全是為了選舉
有些人說，這是第一次公投，要展現出它的歷史意義、民主價值、要團結。容我不客氣地講，這無異就是康寧祥秘書長所說的，全民來幫總統脫困。因為今天公投失敗了，中共最高興。但是誰是始作俑者，使中共有機會高興？
我們知道顧全大局的重要性，但一再的忍耐，已使台灣的民主制度、維護社會安定的基本價值、表達意見自由的基本人權，教育上的努力，一再受到傷害，我們要忍耐到幾時？
當公投找不到辯論的反方時，林佳龍先生曾說讓中國來做反方，我說好得不得了，就讓他們來，讓中國成為台灣的一部分，讓中國人民來分享台灣的民主經驗。可是，我這次的感受很深，我們能不能因為對岸的打壓，而可以不守法？因對岸的威脅，為顧全大局，而一再忍耐？而且一再忍耐就真能顧全大局？
三二○公投，正凸顯這種荒謬性。公投的本質不見了，這些政客以飛彈、武力犯台為工具，繼續撕裂這個社會，弄的連生活上的基本是非，都不見了。
不要讓這些議題，每逢選舉就像緊箍咒一樣勒緊我們的脖子。如果政權輪替變為常態，就會讓對權力有興趣的人知所警惕，把人民捧在心上，懂得謙卑的道理。我想民進黨若被輪替掉，以他們過去的「飆性」，一定可以做很好的監督者、制衡者。
【2004/02/23 聯合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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