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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8-06 22:27:58| 人氣50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道可道,非常道--從竊聞看福斯塔夫的戲耍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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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亞在《亨利四世》中創造了一個不朽的藝術典型—喜劇人物福斯塔夫。福斯塔夫是一個年過五十的破落騎士,一個好吹牛的懦夫,一個貪婪的冒險家。他是流氓頭子,善於見風使舵、混水摸魚。他否認任何道德,既無良心譴責也無憐憫之心,平生第一快事就是以粗魯低級的方式向女子獻殷勤,生活理想只是如何更大了限度地滿足口腹之欲。他生性幽默,喜劇情節和笑料通過他的所言所行妙趣橫生。他自恃是太子親信,整天醉眼朦朧,坐在野豬頭酒館裏,率領著一群年輕的地痞無賴,說謊、欺詐、搶劫。一但被親王拉上戰場卻又膽小如鼠,毫不顧及封建騎士的勇敢精神與榮譽觀念,只會倒在地上裝死,馱來敵人的屍體冒功。作品最後通過福斯塔夫被掌權的太子——「賢明」君王亨利五世驅逐,反映了封建勢力及其附庸必將滅亡的命運。而福斯塔夫則作爲一個活在老百姓身邊爲老百姓喜聞樂見的人物,一個封建關係解體時期「無衣無食的雇用兵」和「冒險家」的典型,成爲莎士比亞筆下最成功的喜劇形象之一。

學者認為「喜劇的實質是生活的現象同生活的實質和使命之間的矛盾」,福斯塔夫的喜劇形象無疑就是通過一系列的矛盾形式才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地展現在人們面前,這其中包括了內容與形式的矛盾、主觀與客觀的矛盾、真與假的矛盾、心與口的矛盾、言與行的矛盾、情感與理智的矛盾、手段與目的的矛盾等等。《亨利四世》中,哈爾親王與福斯塔夫情同父子、哈爾給了這位在他狂狷歲月的青年導師許多形容詞來稱呼他:「人形的大酒桶 」、「充滿怪癖的箱子、塞滿獸性的櫃子、水腫的膿包、堆疊著臟腑的衣袋、肚裡填臘腸的烤牛」、「道貌岸然的惡徒、鬚髮蒼蒼的罪人、目無法紀的長者、荒誕不經的老頭」、以及「那混帳可惡、帶壞青年的福斯塔夫、那白鬍鬚的老撒旦」。正基哈爾所描述的這種種矛盾、不和諧,顯露出福斯塔夫一些反常、背理、乖謬、荒誕等屬性或特點,符合了奧爾巴哈在《模仿論》一書提及的生靈特質(creatural quality)—狂放不羈、變化無常、難以捉摸,更重要的是具備有竊聞(overhearing)的本能。

福斯塔夫擅於竊聽自己內在的聲音,而於此展開戲耍之道。他自稱「我不僅是本身機智,而且是別人機智的根源」;在他攔路劫盜的謊被拆穿時,他為自己辯護遁逃:「唉呀!我一眼就認出你們。嗨,我是什麼人,膽敢殺死當今的親王?難道我可以向堂堂的親王行刺嗎?嘿,你們知道我是像獅子一般勇敢的。是的,獅子再怎麼凶狠,很自然地也不敢碰堂堂的親王一下。嘿,你們說說看本能是不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呢?我就是因為出於那獅子般的本能而成為一個懦夫的。」在著名的戲中戲片段中,福斯塔夫扮演親王為自己辯護

親 王:我說的是那個遭人唾棄、專門引誘青年的福斯塔夫。
福斯塔夫:陛下,這個人我認識。
親 王:我知道你認識。
福斯塔夫:可是要說他比我壞,比任何人都壞,這我就不敢確定。他老了,這是一件值得惋惜的事,他的白髮可以為他證明;如果老是罪惡,那我認識的任何一個老人都該下地獄?如果胖是可憎的,那就只有骨瘦如材的人該被喜愛?……攆走了肥胖的杰克,便是放逐了整個世界。

福斯塔夫浸淫於語言的戲耍之道,玩得不亦樂乎,快活極了!但福斯塔夫的這個「道」,可說是「道可道,非常道」,在自成一格的邏輯世界裡頭運作著,排除世俗眼光的審視,也對單一、僵化的終極固性敬謝不敏,拒絕落入詮釋的俗套。或許在福斯塔夫的「榮譽論述」中,我們更可以體會到福斯塔夫自我竊聞、密談的譏諷論辯。

榮譽驅策我上前。嗯,要是上前的時候榮譽將我獨自拋下,將我報銷了呢?那怎麼辦?榮譽能幫我重裝一條腿嗎?不。一條手臂?不。或是減除哪一個傷口的痛楚。那麼榮譽是一點都不懂得外科醫術了?不。那麼榮譽到底是什麼?一個字眼。這個字眼又算得上什麼?空氣—好聰明的算計!誰得到它了?星期三死掉的那個人。他能感覺到它嗎?不。他能聽見它嗎?不,那榮譽是不可捉摸的了?對死人來說,恐怕如此。榮譽會因為一個人活著而一起存在了?未必如此。這麼說來,我不要什麼榮譽。榮譽不過是一塊送殯的勳章。

就《西方正典》作者哈洛‧卜倫的說法,莎士比亞之所以能穩居正典的核心,關鍵就在於對「變異心理學」的証驗,他在自我竊聞的基礎上,開創出描繪自我改變之道。哈洛‧卜倫認為,竊聞自己所說的,然後加以思量,並就我們所學到的發為行動。與其說這是心靈與自己的對話,甚至是精神之內部交戰的反應,還不如說它是生命對文學之必然趨向的回應。換句話說,與自我密談涉及的是對靈魂的理解和表達,而靈魂正是詩歌盛裝的器皿。由此,我們可以推論在福斯塔夫「充滿怪癖的箱子、塞滿獸性的櫃子、水腫的膿包、堆疊著臟腑的衣袋、肚裡填臘腸的烤牛」的肉體裡頭,可是恣意流竄的機智詩意呢!

肉體在靈魂中也獲有一席之地。取得了一個靈魂也是取得了一個肉體,沒有肉體便沒有靈魂,肉體也是靈魂的眼睛和它理解世界的窗口。那麽,我們發現在莎翁筆下的福斯塔夫是如此的具體,也意味著他的正直和勇敢,不迴避什麽,不羞於承認自己出生的土壤和哪怕是屈辱的處境,不需要那種自我扭曲、歪曲、遮遮掩掩、環顧左右而言他。他坦然地面對慾望,用自己的語言說話,講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莎士比亞的永恆性和普遍性即在於,他將詩意開放出來,它不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東西,不是某些密室裏的修士頭腦中的財富,或只有用他們掌管的特殊語言才能加以闡釋。如果仍然把它理解爲某種高高在上的特權或可以脫離現實的理由,實際上與靈魂的品質正好相反,也是對許多事情誤解的開始。靈魂總是具體的、帶口音的,詩歌的語言從活人的唇邊滔滔流出,其中必定夾雜著許多特定的方言、俚語、俗語,個人身體的語言或與身體(時空)有關的語言及象徵。

哈洛‧卜倫說,福斯塔夫不受超我(superego)的限制。的確,在他身上我們也看不到任何意識形態的束縛,沒有神學、政治學、倫理學、形上學總總的理論套招,即使有也是福斯塔夫的獨門自創。就像是各自的靈魂所散發的不同氣息,各自的肉體所講述的不同故事。我們難以想像靈魂只講拉丁語,只待在一個地方,只具有一種氣流,被描繪出來時只是同一種單調氣味的景色。莎士比亞所展示的是每一個人具體而生動的靈魂,它們處於自己具體的情境之中,有著自己的性格和語言特點,因而看上去每一個人都那麽振振有詞,頭頭是道。

然而,福斯塔夫身上滑越慾望法則、拒絕詮釋的非常之道,卻還是要被一切都要「說清楚、講明白」的文明法則收編。劇末,福斯塔夫「野豬頭酒店」的天真與想像童話不復存在,因為文明象徵著某些純真的消失,也象徵著成長必經的殘酷毀滅。就如同哈爾親王成為亨利五世時對福斯塔夫說:

我不認識你,老頭。跪下來祈禱吧。
蒼蒼白髮罩在小丑頭上多麼不相稱哪!
長久以來我一直夢見這樣一個人,
如此肥大臃腫,如此年老,如此邪惡,
如今我醒過來,不能不唾棄那段夢中歲月。
不要用戲謔的口吻回答我。
不要認為我還是從前那個人,
上帝知道,世人也將明白,
我丟棄過去的我,同樣也將丟棄
過去與我為伴的人。
當你聽到我又回復從前模樣,
來見我,你仍是我放浪生活的導師,
但在那之前,你必須像那些誤導我的人一樣,
接受我放逐的宣判。

當歷史成為常道之餘,我們不免懷想起福斯塔夫的「非」常道,因為他總是帶給我們更多的樂趣曖昧和想像空間。透過他的戲耍,我們完成了在世俗中心的自我對話,而自我對話早已就成為作家們必修的主要課題,只是愈來愈多的憂鬱況味罷了。或許如波赫士所說:「所有的詩/都早已有它們的位置/早於所有的革命/未來已經存在。」而福斯塔夫就是那個詩的源頭。

圖:2004誠品戲劇節【衍童話】之Baboo作品《K》。10/7~10誠品敦南店B2藝文空間演出。

台長: Bab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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