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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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中前買了一輛腳踏車做為上下學交通工具，粉紅色淑女車，前頭掛著黑色置物籃，就這樣騎過白衣黑裙歲月，畢業時正好換妹妹讀高中，車況還很好，當然是接著騎了，她也如此踏了三年，但聯考成績未臻理想，轉往補習班報到，開課沒幾日她回家報告：忘了上鎖，腳踏車在補習班前被偷。我劈哩啪啦將她罵了一頓，六年的車說新不新，隨手扳下後輪鎖大約也沒人想偷，但六年的車說舊不舊，再騎個一年不過分吧，難道計畫重考三五回？她委委屈屈低著頭沒回嘴，聽完我的訓後由爸媽領著去買新車，那種我很不擅長騎的、有橫桿的紫色自行車。幾天後她說在補習班門口再看見我們的粉色車，變得很髒很舊，她不想牽回來了。我這就更為光火，怒斥她不知愛物惜福，自家的車受屈辱了還是「姓『林』」啊，妳不帶回來清洗擦拭懺悔贖罪，居然任它在外頭苦嚐雨露風霜。媽打圓場說好了好了新車都買了，妳北上讀書也騎不到嘛。

騎不到也不能丟啊，這是我充滿回憶的腳踏車耶，我快踩踏板偷偷跟在喜歡的雙胞胎學姐後頭，望著她們的背影而滿足；三民主義補習下課，和心儀的男孩並肩騎一段路，小心翼翼地聊幾句話，兩人擁著同樣的風前進……那樣緊緊嵌在腳踏車裡的回憶，妹妹都沒有嗎？

粉紅色淑女車帶給妹妹的是什麼樣的記憶？一直到我自己有了三個小孩，才在與老大同性別又與老三不同性別的老二身上看到專屬的無奈。哥哥穿的衣服，撿；哥哥學的才藝，跟。相較於集眾長輩期許的哥哥與集眾寵溺的妹妹，老二總設法自製焦點亮點，或甜言蜜語一番，或調皮搗蛋一場，只為證明存在。他有時會好愛某件哥哥穿過的睡衣，不確定是因為穿上了有哥哥保護的溫暖，或是覺得自己長大。但他有時也會故意不接收哥哥的舊衣褲，嚷著好刺好緊好悶，我拉一拉告訴他你看還這麼大空間，沒幾分鐘他又來說：媽媽這邊太鬆了，都快掉了啦。就這樣帶著崇拜親愛與嫉妒怨怒長大，我倒帶凝望妹妹。

中國時報2015.04.26
攝影 / 彭義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