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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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幾種兒童疾病，在一九五○年代甚是普遍，概皆由於衛生飲食習慣不良。一是砂眼，一是腹內生蛔蟲，一是女童頭蝨，一是男童長頭瘡。前二，男女平等，後二，各頂半邊天；老師們戲稱為「兒童病的四大寇」。

 

    砂眼會互相傳染，若眼角膜充血，即症狀始現，當眼瞼凸起沙狀顆粒，肯定是了；接著眼淚不能控制地橫溢，拭去復流，畏所有的亮光，然後眼屎增加，放任之惡化或將導致失明。老漢醫不擅長治療此症。我讀小學中年級時，曾染患，一早起床，眼睛無法張開，驚恐以為瞎了，去診所洗眼，稍癒得以視物，慶幸之情至今猶未忘。校長訓話提及，全臺蔓延嚴重，學校強制師生長期敷用抗生素軟膏藥。久久，乃斷擴散。

 

    蛔蟲，通呼蝒蟲，大概蟲卵留在食物上，寄生人腸內。你如果還年輕，應該沒看過蛔蟲真樣貌與染患者的真嚇人樣貌，我簡介一下：小孩腹大如婦人懷孕三四個月，臉頰凹陷如猴腮，肋骨一列分明如階級，差不多像現在便利超商募款箱貼的非洲饑童，但稍好一些。同砂眼例，全國的國校衛生所皆負責分配供藥，蛔蟲隨糞便排出，小者若大蚯蚓，約一支原子筆長度，身圍略等免洗筷，大者比免洗筷更長更粗，老師曾畫解說圖於教室後壁，最長一條三十七公分，身圍忘了。有些同學因排出蛔蟲太細，還顯得小小失望，蓋因自慚「技不如人」也。

 

    男生髮短，頭蝨喜借住女生密密青絲中。應是亦全臺同步治療，老師與家長都負其責，不得怠忽。療法，勻撒殺蟲劑於髮上，布巾包頭以免散失，日日檢查患者。頭巾無定規定型，總之，該有的式樣花色都有了，朝會升旗典禮，立高處俯視，那才叫好看。後來讀太平天國史，回想之，長毛軍料即這樣子。但有一事男生至為痛恨，幾欲起義革命，早自習間須代抓頭蝨、去蝨卵。逮住頭蝨則捏扁丟掉，蝨卵順髮輕滑取出捏破，老師巡督。我們沒耐性，慣約省事，蝨屍碎卵盡留原處，讓女生自己善後。殺蟲劑者，滴滴涕﹝DDT﹞粉也，毒性強，今若依古法炮製，倣效古療法，可能一堆人會中毒，教行者必被罵到臭頭。

 

    臭頭，非傳染病。鄉下小童較多長頭瘡，緣於沒有常洗頭，且無懼烈日四方跑跳。瘡初生，一二點微紅腫耳，越癢越搔、越搔越癢，迅速瀚開來，三四五六點連續發癢，新紅腫冒起，舊紅腫蓄膿，此點擠出膿水，而另點又蓄膿矣。「本事」高強者，有辦法滿頭生包，望之似佛祖之首，理髮司傅見了也搖頭。

 

你是新世代俊男美女，不知砂眼何物，沒生過蛔蟲，頭蝨頭瘡更別提了。可是，我總認為，你們吃喝太多垃圾食物化學飲料，有損臟腑，抵抗病毒能力較差；又有些人懶動惡勞，以為生活諸事皆若外甥吃母舅，敢開口便有，心態實應改善。

 

結論。回顧來時路，行得辛苦，但我們這世代的身體抵抗力、意志韌性都真正超強，所以活下來的大部分是國族菁英社會棟樑。至於小部分如賊商寇吏之流，他們算是成精的禿鷹、棟樑裡的蛀蟲；該類，古今任何世代都會有的。你，頭頂一片天，理應不卑不亢，健康身心，自求多福，最好半點別像該類。

 

─中時人間副刊2014/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