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21,979愛的鼓勵 64訂閱站台

 

你一定看過這樣的角色，他有臉蛋，有身材，可能還有點家底，性格如果不夠討喜，還會有才華來補。他的心夠軟，嘴夠壞，是你的攻城梯，鋪梁疊架拓展關係少不了他，又能當你的護城河，誰敢來犯一夫當關。他眼光看得遠，位子卻離你夠近，不該出現的時候絕不出現，你需要的時候則就近扶你一把。讓他單單一個擱在那必然搶眼，但不是聚光燈下焦點能討大家都歡喜那種，所以他是某個除不盡的零餘數，要不是哪裡少一點，不然就是多了些，他適合站在離聚光燈稍遠一點的位置，距離拉開了，奇怪忽然就順眼了。在過去他叫花澤類、叫藍總監，叫福爾泰，現在我們通稱他「男二號」。

男二號總是看著女一號的背影心碎。他的月亮設定在金牛座，愛你在心口難開，專職在故事告終時任男一號女一號牽手，還幫他們拍手。我的朋友小結巴看遍韓劇日劇美劇，曾經在臉書上組織「男一號去上一號吧。我們就愛男二號」粉絲專頁。他說那是愛的極致。

只是這樣有愛，那粉絲專頁後來還是解散了。原因是有一天小結巴告訴我，他愛上了同是好友的A，但A卻愛著他們的共同好友B。三個人兩條單行道的愛，這讓小結巴覺得自己成了男二號。他謹守男二號的遊戲規則，絕不越界，聆聽A的煩惱，又幫忙打探B的消息，是通風孔，也當A的出氣筒。「但說到底，愛上男二號，和成為男二號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呀。」他憂傷的告訴我。而我明白的是，若我們說愛的極致就是變成他，那愛上男二號便成為一則愛的悖論，我們可以愛他，卻不會想成為他，畢竟男二號務以成全為己任。這遂讓男二號的愛變得偉大起來，偉大得足以令人愛。卻愛得不能自己，不能是自己。

是以男二號的存在比男一號更能彰顯那則愛的古老命題：我們愛的是愛的本身。還是，愛被愛的感覺？

某個瞬間，我忽然覺得小結巴削垂的肩膀好單薄。「不然，我幫你問問A，他到底想怎樣好了？」我說，一腳踏入他拉長的影子中，那一刻，未來的命運彷彿已經在我眼前昭顯，是的，我將因此成為男二號。不，如果小結巴是男二號，那我就是男二號的二的二次方。此後的關心，介入，私底下的耳語與折衝，防水閘一般努力把持。工程技術弄得好，最多自己心裡難受，漲滿如欲炸。弄不好，牆倒眾人欺，落得裡外不是人。原來男二號不是男一號的替代品，而是大反派的鏡像。總要有人去愛的意思是，總要有一個人為一切負責任。

我們都是看偶像劇長大的一代，以為付出就有收穫。可惜感情畢竟不是資源回收，講的不是你丟我撿，你可以因為自己環保而驕傲，但不能阻止別人奢侈，偶像劇唯一法則其實是，該你的就是你的。我確實曾經幾度在落雨的山道或是亮著橘黃街燈只有我一人的大街上手刀奔跑，淚眼花花疾聲呼為什麼，分明已經給出那麼多。但那麼多，還是什麼都沒有。甚至因此自暴自棄的，悟出一條感情黃金投資法則，那即是，如果你不希望付出沒有著落，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多餘的愛分給你不認識的對象。因為他無法在你心中形成一張完全的臉，沒有一個完整的名字，所以你無法找到他，你就無法要求回報，或是更多的愛。我懷疑這就是一名大慈善家誕生的瞬間。

後來，我開始規律的運動，我覺得所有的男二號都該來健身中心才對，相較於他那沒有盡頭的愛，至少，你運動哪個部位，專注鍛鍊那塊肌肉，就算是痛，也清清楚楚的。身體必然有所回應。

這樣想著，忽然很想告訴小結巴，這才發現，啊，我們真是好久沒聯絡了。便又難過了起來。畢竟，我這樣堅強而持久的鍛鍊著，還不是為了某一刻，給誰靠呢？

─人間福報2012.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