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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15 00:45:11| 人氣21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新鮮貨】迴─黃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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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提時，我總安穩地坐在父親開的車子裡，行經九彎十八拐路程，駛向陌生的遠方，只為找尋傳說中的名醫。而我常在車程之中睡著，且夢想在這趟旅程後又將是個健康的小孩。各方醫生開出藥帖中，其中一帖獨門祕方，不在千萬種中西醫藥錠治劑之列，而是從地表處冒出的一帖藥方——溫泉水療法。

但我實在不適應濃濃硫磺味，一靠近這味，一股窒息悶熱的恐懼感便湧上心頭。於是，父親須開車往更深、更遠的山路，才能泡到無色無味的碳酸氫納溫泉水。

從此，這帖泡湯藥劑，便成為我與父親面對身體苦難時的一帖靈丹。

只是往後我長年在外求學，與父親一起泡湯機會，愈發減少。日前，一時興起，我像個小孩，嚷嚷央求父親再開著車往童稚時代泡湯的山林間駛去。

又回到這片山林間，在方形原始粗獷石塊堆砌出的溫泉湯池中，泡湯客意外地少。我與父親兩人裸身相見，在無色無味約四十度左右的溫泉水中，全身開始放鬆，神經系統開始被啟動；肌肉開始放鬆，親情的溫度開始沸騰。

就像是梵谷〈星夜〉畫中一角，一切都不斷地在迴旋，有太多種情緒在翻捲練繞；只不過，我們是在藍天白雲下，水煙瀰漫在池面上，迷濛地舞漫出這一下午優閒時光。

陽光在樹葉縫隙間高高低低地跳躍，輕脆、燦爛地落在水影中。天光雲白倒影不斷隨水流迴旋；親情也以迴旋姿態，不斷隨水波找尋彼此最熟悉的對話方式。裸身相對的影子倒映漂浮在迴旋流動的水面上，水面旋出色彩豔麗顏色；水面下，父子濃烈的情感正在釋放熱度；清澈的溫泉水散出一池的溫潤，誰也沒開啟話端，卻也已足夠把這幾年我離家獨自顛簸於現實生活的辛酸，在水氣氤氳間蒸騰，一併隨汗水給逼了出來，渾身舒暢。

像個小孩，父親在各式SPA水療設備中，玩起水來、蓋起夢想，他開始設想將家裡浴室拆了改成這樣、那樣，臉上充滿滿足的想像。

約略半小時後，全身通體舒暢，父親離開水池，躺在池畔平台上閉目養神。我在池水裡瞧見父親身影，隱隱然間，日漸稀疏的髮，額頭漸寬，一路邁向年老的父親，臉龐竟開始還原成孩童般的模樣。

像替小小孩般洗澡擦背，我幫父親抓龍，拿著毛巾搓揉按摩著他的背脊，不用唱搖籃曲，父親像是個乖乖的小孩般，不吵不鬧，他在我的手掌來回搓摩間，沒一會兒就打鼾入夢。

醒來，他看看牆上時鐘，像極了是離不了家太久太遠的小孩，直嚷嚷著趕快回家。

回家路程，車子行經過暮色蒼茫山林野路中，親情在這帖溫熱的藥效生發下，頓覺神清氣爽，我們且一路蜿蜒前行。


本文刊於 二○○四年十二月十三日 自由時報自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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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長： 阿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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