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搬進了新家﹐女人就變得神經兮兮的﹐老說房子裡有怪聲。
有時候半夜睡到一半﹐女人會搖醒他﹐問他有沒有聽到房裡有聲音。
「沒有。」男人睡眼惺忪﹐搖頭﹐一個翻身準備回籠再睡。
「可是我聽到有人在說話。」女人堅持。
「半夜三更不睡覺﹐就是妳在說話啊！」
「我是說真的。」女人打死不讓他再睡﹐硬是把他的暖被窩掀起來吵醒他。
「靠！」男人被冷風吹醒－－半夜不蓋被子﹐還真有種陰風慘慘的戰慄。「不然妳試試看能不能跟他們交談﹐問問他們要什麼﹐明天我去買來燒給他們。」
女人不再說話﹐也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當真開始和另一個次元的生物打起交道。
說實話﹐這深更半夜的﹐除了女人歇斯底裡的呼吸聲﹐他什麼也沒聽到。
當初看上這棟房子﹐純粹是因為租金便宜；十二層樓公寓的三樓A座﹐建於九○年代﹐座南朝北﹐採光佳﹑位於市中心鬧區黃金地段﹑交通便利﹑樓下還有管理員﹑而且學區好﹐加上房屋仲介的三寸不爛之舌拼命鼓吹﹐一時失算貪小便宜才一簽三年的租約。
是不是鬧鬼不知道﹐但風水不佳倒是真的。小倆口才搬進去兩個月﹐就遇到強盜持刀入屋搶劫﹐一個彪形大漢臉罩面具手持開山刀衝進屋內﹐先是把男人撂倒五花大綁﹐接著把嘶聲力竭尖聲亂叫的女人打昏﹐之後把家裡的財物家電洗劫一空。
之後沒多久﹐女人在一次週末上菜市的午後﹐經過一樓管理員室門口﹐聽到閒來無事(罔故住戶一個月繳交好幾百塊管理費)的管理員和七樓的黃太太嚼舌碎嘴。
「三樓A座﹐是凶宅。」管理員搖頭擺尾﹐說得活靈活現仿彿親眼所見：「裡面原本住了一對新婚夫婦﹐剛搬進去沒幾個月﹐就有連續殺人狂闖進去﹐女的被先姦後殺﹐聽說死後兇手從胸前到下腹開了一大刀﹐連腸子都給拖出來﹐還把屍體給倒掛在後面陽臺的晒衣架上放血﹐鮮血一路流到樓下﹐跟下雨一樣﹐樓下住戶報警才發現的。」
「這麼可怕！」黃太太拍拍下垂的胸脯﹐瞠目結舌故作嬌柔狀－－五十歲的人了還裝可愛﹐委實恐怖到比連續殺人狂更為罪不可赦。「那男的呢？」
「男的被大卸八塊﹐身體和四肢丟在房子裡四處散落﹐頭被割下來掛在大門口﹐嘴巴裡打橫撐了根筷子扯出一個詭異至極的笑。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顆淌血的頭顱吊在半空中衝著他們露出恐怖的笑﹐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女人聽了連買菜都顧不了了﹐拎起菜籃衝回家趴在馬桶邊著實吐了大半個小時。
之後女人就變得緊張兮兮﹐成天疑神疑鬼﹐動不動就說房子裡鬧鬼。
每天睡覺睡得好好的﹐女人夜來忽然發起瘋夢﹐夢到變態殺人狂到屋子裡砍人﹐男人的一夜好夢硬是被女人的尖叫聲驚醒變成惡夢。
男人被女人搞的幾乎精神崩潰﹐可是又捨不得預付的押金和提前解約的罰款﹐不然男人早搬家了事﹐省得自己也總有一天被女人搞到精神分裂﹑神經緊張。
這一天晚上﹐男人躺在被窩裡雙手不安分地在女人誘人的胴體上遊移。
「你有沒有聽到﹐客廳有人在說話的聲音？」女人推開男人的手。
聽到女人又開始發瘋﹐男人一瞬間軟了下來﹐喪氣地低吼：「妳到底要怎麼樣？」
「有人在說話﹐還有鈴鈴鈴的鈴聲。」女人很認真地說。
男人側耳專注地聽了一會﹐這一回竟果然讓他聽到悉悉嗦嗦的腳步聲﹑有人低聲呢喃的聲音﹐其中穿插夾雜了隱隱約約的鈴鐺聲。
男人披起外套﹐一時間也找不到棍子﹐順手抄起房間裡的椅子要出去一探究竟。
客廳裡暗濛濛的﹐珠簾月上﹐星光照得整個屋子流瀉出銀白色的光亮。
沒有半個人影﹐可是明明聽到有聲音。
難道這房子真的鬧鬼？
「誰在那裡？」男人問。
叮－－呤－－回答他的一陣急速揚起的鈴聲﹐聲音悠渺﹐陰森森地果然像異世界的產物。接著一陣濃烈刺鼻的薰香氣味襲來﹐霎時間整棟房子都籠罩在煙霧瀰漫之中。
沒見到人﹐但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聲音細聽之下近在咫尺﹐男人暗暗心驚：「我是這裡的屋主﹐你又是誰？」
「何方妖孽﹐鳩占雀巢竟敢自稱屋主﹐還不速速離去？」
他正要開口﹐突然一陣溫柔的語調響起﹐同樣近在耳邊的聲音﹐是名中年女子：「聽我說﹐你已經死了﹐回到你應該去的地方﹐別再逗留人間了。」
「你們到底是誰？」男人問。
「我是靈媒﹐剛剛說話的是除魔道士﹐我們是來請你們走的。」女聲聲調平靜。
「這棟房子的確鬧鬼﹐常常發出奇怪的聲響．．．但我確實是這間房子的屋主。」
「發出聲響的是來搜證調查的警察﹑還有整理空屋的房東﹐他們才是活著的人﹐而流連此處的你們﹐則是不應該存在的鬼魅．．．」
男人發出無力的辯駁：「管理員說這間屋子本來就是凶宅．．．」
「半年前你們搬進來﹐強盜入屋搶劫那一天﹐你們就已經被殺了。而當初就是因為你們被殺﹐這間房子才變成凶宅的。」
男人愣在當地﹐手上抓著的椅子碰地一聲跌落在地﹐臥房裡傳來女人淒厲的尖叫。
他記起來了﹐全部全部都記得了。
原來﹐在強盜入屋搶劫的那一天﹐他們就已經死了；女人被先奸後殺﹐屍體倒掛在陽臺晒衣架上；男人被分屍﹐嘴裡插了根筷子﹐露出猙獰的笑．．．
男人回過頭﹐看到臥房門口站著的﹑被開腸破肚的女人﹐五臟六腑都流了出來；女人看著四肢不齊全的男人﹐和他臉上裂開的﹑淒涼而恐怖的笑。
一切都靜止在當下。
***
鄰居還是偶爾會聽到三樓A座發出說話聲響﹐有時候還會看到人影晃動－－是一對年輕的男女。
「三樓A座﹐是凶宅．．．」管理員還是喜歡和住戶閑聊八卦。
風言閒語﹐不絕於耳；盡付笑談中。
***
女人後來就沒再說房子鬧鬼的事了﹐男人也樂得不必應付女人。
他們的日子照樣過下去﹐那一晚發生的事仿彿不存在。
但有一點他們都明白了。
這房子的確鬧鬼。
是他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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