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們的思緒和夢想遠比其他經歷更真實﹐有時親身的遭遇又比想像更精采。」
引用唐納修的《失竊的孩子》裡的這句話來形容這部小說﹐應該是十分貼切的。
真的沒想到﹐這樣一個幾乎接近兒童圖書一樣的奇幻故事﹐竟然會這麼好看。
最先吸引我的﹐是書背上的文案。
「調換兒」這樣的森林妖精神話﹐對亞洲的讀者來說﹐並不能算是熟悉的一個體裁。
事實上﹐興許是因為21世紀大家比較不提神話了﹐就連我身邊的許多外國友人都沒聽過有關Changeling(調換兒)的故事。
故事是關於一個原名叫做亨利戴的男孩﹐他在七歲的那一年﹐被調換兒妖精擄走﹐真正的亨利變成了新的調換兒妖精﹐被森林裡的妖精們取名為A一袋﹐而原本在森林裡生活了上百年的調換兒妖精變成亨利的模樣回到人類的世界﹐取代了亨利的名字﹑身份﹑和整個的人生。
隨著時光的變遷﹐成為妖精的A一袋失去了人類的記憶﹐他在迷惘中渴盼記憶起從前那個身為亨利的自己﹐但記憶往往太過模糊失真。他永遠不會長大﹐但在神話逐漸被文明取代的世界裡﹐當人類的文明向森林和大自然步步逼近﹐A一袋和他的妖精夥伴們被迫遷移流浪﹐逐步失去他們原有的朋友﹐生活﹐和家。
變成亨利戴的妖精在人類的社會裡長大﹐他的父親不相信這個失而復得的孩子是他的親身骨肉﹐他展現了€原本的亨利所沒有的音樂才華﹐卻在現實和生活的脅迫下不得不放棄他的興趣而和殘酷的社會妥協﹐而當他長大成人﹐當初被妖精偷走的真正的亨利(A一袋) ﹐卻陰魂不散地不斷入侵他早已七零八落的生活．．．
有趣的體裁﹐創意十足的劇情﹐流暢而充滿智慧的對白﹐勾勒出了兩個生活在同一個身份下的孩子的人生：一個是整個生命被盜竊後永生不死的孩子﹐另一個是飽受罪惡感和精神折磨的偷竊者妖精。
他們同時擁有相同卻又相反的身份﹐過著交錯卻截然不同的人生。
儘管如此﹐他們從他們的生命被調換開始﹐他們就已經註定了必需糾纏折磨對方大半輩子。
故事有一個值得書寫的背景年代﹐1940年代的美國﹐越戰的年代﹐當一切在毀滅中重生﹐當世界在科技的轉變下邁開步伐走入一個全新的紀元。
在這樣的年代裡﹐當一個人類的孩子不容易。於是妖精亨利戴為了跟上時代﹐為了在父親死後的生計﹐他在掙扎中放棄了許多﹐包括音樂﹑愛情﹑夢想﹐還有﹐他曾經如此厭恨卻跟隨了他上百年的﹐身為調換兒的百年的時光記憶﹐可是他總不由自主地讓自己的回憶跌回那個時光﹐以及在那之前﹐當他還是正常人類孩子的時候﹐那遠古美麗而迷幻的歲月。
他嘗試著要找回自己的身份——在他還是人類﹑未曾變成妖精之前的身份。然而那個正牌的亨利袋﹐在變成妖精A一袋之後﹐卻和亨利從前的調換兒妖精朋友們不時無刻地出現在他的身旁﹐像黑暗中的惡魔﹐張牙舞爪地對他和他甫出生的兒子蠢蠢欲動。
而在這漫長的歲月裡﹐我們看到了亨利袋和A一袋﹐他們成長﹐以一種幾乎對自己極端殘忍的方式慢慢長大。
直到人類的文明開始毀滅A一袋和妖精同伴們的森林﹐當和A一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小黑斑離開了妖精們出走﹐A一袋才驚覺﹐原來在這如河流般潺潺流過的歲月裡﹐他已經被妖精們同化了﹐他甚至愛上了小黑斑﹐而且不願意離開妖精們回到人類的世界。
「世界上最不仁慈的事是愛﹐當愛逃走之後﹐只剩下回憶做為報償。」A一袋是這麼說的﹐而他卻無法抑制自己的愛﹐花費他所有的回憶來思念小黑斑。
於是他開始寫作﹐用偷來的紙筆﹐用日記的方式紀錄他曾經的生命﹐當他還是亨利戴的時候的生活﹐以及他成為妖精之後﹐與調換兒們一起生活的日子。
「還有什麼會比文字更固著﹑更永恆不變﹐它描繪的人和地點﹐比起變動中的世界還要真實。」
這是A一袋的思維﹐也是他書寫的理由。
這些文字﹐不止是寫給世人看的﹐更是寫給他最愛的小黑斑﹐甚至是﹐他自己看的。
另一方面﹐成為亨利袋的妖精﹐延續了他在人類世界時的才華﹐成為了出類拔萃的音樂家。雖然在他的父親過世後幾年他為了生活而放棄了音樂﹐但當他頂替了人生的A一袋和其他的調換兒妖精重新出現在他的生命裡的時候﹐他在妻子戴絲的鼓勵﹐用自己對正牌的亨利以及自己的人生充滿愧疚的心﹐繕寫出一曲又一曲的交響樂章﹐那一取名為〈失竊的孩子〉的樂譜；那是他遲來了數十載的歉意﹐也是他生命最終的救贖﹐而這首曲子和他贖罪的心﹐他只希望讓森林末端的A一袋聽見。
剛開始看這個故事的時候﹐可能會覺得它有點慢﹐仿彿調換兒在離群索居的森林裡渡過的悠長而緩慢的歲月﹐平淡而徐緩。但是當故事來到妖精居住的森林被人類搗毀﹐當A一袋的調換兒朋友們一個一個地消失﹐而亨利戴的精神也面臨了重大的壓迫的段落開始﹐整個故事開始像潮水一樣像讀者席捲而來。
故事的主角們€不斷地在尋找著自己真實的身份﹐卻又在現實世界的殘酷脅迫下不斷退縮﹐惘然迷失不知所措。
這是一個美麗深刻的故事﹐但我們卻總能在閱讀它的同時﹐看到我們對於人生和自我的迷惘和不安。
讀著這本書﹐我總忍不住問自己：現在的我﹐真的是我所以為的我嗎？我的人生﹐真的是屬於「我」的嗎？如果我的人生和身份被另一個人盜走﹐幽靈般的我﹐最終會選擇反撲報復﹑還是容忍寬恕？而人生中最重要的﹐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的「身份」﹐還是能夠和不計較我們的過往和名字﹐而一直陪伴在我們身邊的人﹑愛著我們﹐也同時是我們關懷所愛的人長久相伴的情感？
而我想﹐這樣一個讓人感動的故事﹐架構了它整個迷離而深刻的骨架的﹐其實只是那個不論人類或妖精﹑真實或虛構的我們﹐都深深渴望的﹐足以面對未來人生的﹐真正來自我們內心的﹐愛和勇氣。
我喜歡故事中說的：「真心的一句話﹐永遠強過於把自己所想的﹑所感覺的﹐用所謂永恆的方式記下來。」
願我們﹐不論在什麼樣的身份下﹐永遠不忘記﹐自己所擁有的﹐那麼真的一顆心。
另：好萊塢的第一正媽安琪琳娜裘麗有一部新片即將上映﹐片名正好就叫做《Changeling(調換兒)》﹐雖然看劇情介紹應該不是講調換兒妖精的﹑不過好像還蠻好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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