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囚反應的是權力宰制與集體焦慮- 駁李家同謬論***
五月四日拜讀李家同教授在聯合報的「性道德，美國撤掉最後防線」一文，深感無法認同，於是特地在此提出對李文的回應，我的簡短版評論收錄於五月五日的聯合報中，這裡則是比較完整的版本。
李教授的文章，我將其收錄於本文下方，建議各位讀者可以先閱讀李文，而後再閱讀我的文章。
李文主旨是認為這次美軍凌虐伊囚事件，是由於「美國人在性道德上太過開放」所導致，這些虐待俘虜的美國大兵，是因為以往在美國就過著放浪形骸的生活，所以一到了戰場，就不自覺的露出自己在性道德上的敗壞；李文更舉柯林頓的性醜聞遭到美國民眾原諒為例，認為美國的性道德防線已經崩潰。我個人對李教授的看法，主要有兩點回應：
◆一、性暴力是權力的展現，與性尺度無關◆
一般而言，會犯下性犯罪者的人，通常並不是在性方面無法獲得滿足，而是在人格養成的過程中長期受到壓抑與迫害，因此選擇以性犯罪作為報復的手段；性暴力的目的是為了求取一種宰制的快感，而非性活動本身所帶來的愉悅。也因此一個人、或是一個社會的性尺度開放與否，與性暴力出現的頻率並無必然關係。
事實上，美國在歐美先進國家中，是屬於性道德較為保守的國家，美國至今仍不願意開放同性戀結婚、對於色情產業也都採取禁絕的態度。柯林頓之所以犯下性醜聞而能全身而退，乃是因為當時的共和黨由少壯派首度取得國會多數，這群以金瑞契為首的鷹派，對於柯林頓領導的民主黨政府採取了一連串非理性的杯葛行動（包括杯葛聯邦預算），並無限上綱窮追猛打緋聞案，結果反而遭致選民反彈，共和黨在改選後失去國會多數，結果才讓柯林頓從此泥淖中撤退，這與美國人是否在性道德上撤守並無關連。
反觀歐洲各國，不但性產業普遍獲得法律的認可，同性結婚、天體營等在其他國家難以見到的性活動，都能獲得法律的保障，這說明歐洲人的性觀念遠比美國人開放。對於他們來說，元首的私生活與公共生活並無關連，這也說明了為什麼前法國總統密特朗公然承認自己有私生女而聲望卻能維持不墜。因此當美國柯林頓總統被緋聞搞得灰頭土臉的同時，歐洲政論家普遍對此表示無法理解。
如果李教授的說法為真，那麼我們可以預見性尺度遠較美國開放的歐洲，其軍隊所到之處必然奸淫擄掠、遍地哀鴻；但觀察北約軍隊在世界各地的軍事維和行動中，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惡行，可見一個社會的性尺度與軍隊的性暴力並無必然關係。
◆二、虐囚凸顯的是權力宰制與集體焦慮◆
美國發動反恐戰爭至今一年多來，大體上是一路順遂，對於伊拉克反抗份子的零星抵抗，美國總將其定義為海珊下台後的過渡階段；但沒想到情勢在今年三月份丕變。面對伊拉克反抗份子層出不窮的攻擊，大部分美軍基本上已處於情緒緊繃的邊緣，而美軍與當地武裝勢力的決裂，甚至讓四名美國人在伊境遭遇恐怖的屠殺。在「人人都是敵人」的恐怖攻擊陰影下，又眼見同袍士兵在無預期的攻擊中個個驟然死去，美軍士兵因此漸難對俘虜與伊拉克人民產生同情與尊重。這些都讓以往所向披靡的美國大兵產生了心態上的不適應感，以及精神上的極度焦慮。
士兵到哪兒都會有脫序演出，這幾乎是無法避免的；但是重點是：為什麼美國政府並未三令五申給士兵勤前教育？美國在沙烏地阿拉伯駐軍時，對於當地民情非常尊重，連女兵的穿著都有不少規定；但是為什麼到了伊拉克，他們就刻意放縱不管？這恐怕不是以「士兵到了異地就想胡作非為」就可解釋的。這些脫序行為其實背後有一種心態與氣氛在主宰著他們，讓他們以為這樣做是恰當、甚至是愛國的。
在法魯加一戰中，美軍為報村民虐屍之恨，採取圍城轟炸，其中無辜死傷者高達數千人，大大有別於以往的美軍作戰綱領。這次戰役象徵著：美軍已開始把全體伊拉克人民當成敵人了；從此，俘虜不再是「人」，而是「恐怖份子」，日內瓦公約當然也就形同具文。在這樣的驅力下，伊斯蘭教徒對性的禁忌態度剛好成為美軍士兵得以暢快報復的虐待形式。
美國政府官員的霸主觀，變相默許了士兵可以胡作非為，美國政府對於法魯加殘殺的事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要藉此重新壓制反抗的伊斯蘭。而另一方面，在面對恐怖攻擊的集體恐懼下，美國士兵的行為就被這種情緒所催化，也跟著正當化起來。所以美國官員這種「讓美國重回世界霸主地位」的心態，正好有意或無意地縱容了虐囚的行為。
也因此，美軍的虐囚事件，應該被視為美國對於恐怖攻擊的心裡臨界點，這是一種集體的不安與恐懼，美軍士兵透過控制伊斯蘭人最忌諱的「性」，想重新找回世界霸主的地位，這才是這次虐囚事件的本質。
（以下收錄李家同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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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性道德，美國撤掉最後防線」
作者：李家同
出處：2004/5/04 聯合報
每一場戰爭，都有虐待戰俘的事件，美伊戰爭，當然也不例外。可是這一次，全世界所看到的美國軍人虐待伊拉克犯人的照片，一定使美國有識之士大為緊張，因為這些照片所可能引起的回教徒反美情緒，絕對非常嚴重。
美國人的手段，確實可惡，他們將男犯人脫光衣服，然後強迫他們自慰和雞姦，甚且有美國女兵在旁觀看，還滿臉得意的笑容，口中含著香菸，作出手勢，這些手勢代表勝利，也代表極為下流的意識。
伊拉克人是回教徒，回教徒在性方面是極為保守的，強迫伊拉克人脫光衣服，已經是極盡羞辱之能事；強迫他們公開地做有關性的行為，當然絕對是奇恥大辱，而由美國女兵來執行這種侮辱的行為，更是對回教徒不堪設想的事。
回教激進分子之所以痛恨美國，並非因為美國是一個帝國主義國家，而多少是因為好萊塢所製作的色情和暴力電影。阿富汗的神學士就一直禁止好萊塢電影，但他們卻沒有禁止BBC的電台廣播。回教徒如此痛恨色情，而美國人卻用這種下流的行為虐待伊拉克人。這次事情，說美國大兵闖了大禍，絕對沒有誇張。
問題是：誰該為此事負責？美國政府早有準備，他們會將幾個小兵移送軍法，判完以後會提早結束刑期。至於軍官呢？最多得到行政處分，不會有人受軍法審判。
該檢討的，其實不是為什麼美國軍人會虐待戰俘，而是為什麼虐待戰俘的時候，會用如此下流的手段，為什麼那名年輕的美國女兵會參與這種令人惡心的事，露出得意的微笑，而且讓人拍照以留作紀念？
理由很簡單，美國人的道德觀念已經非常薄弱了，這種事情，他們在國內一定已經做過，對很多人來說，這種行為是極為羞恥的，他們一定不以為恥。對我們來說，這種事令人作嘔，他們卻樂在其中。
我當然認為這些人的行為非常不當，但我認為僅僅懲罰這幾名小兵，有違社會正義，因為美國整個社會對於色情，採取如此開放的態度，如何能夠期望他們的士兵不採用這種手段？畢竟小兵也不過是社會的一分子，他們的所作所為，其實是忠實地反映了社會的真相。
美國人在性行為方面的價值觀，可從他們對待柯林頓總統的做法上看出來，柯林頓貴為總統，雖不一定要是聖人，但總不能做太離譜的事。他做了，美國人卻原諒他，可見美國人已從這一方面的道德最後一道防線撤退了。難怪這些小兵會做出這種離譜的事。相信有些美國人會說，你們自己做就是了，為什麼要強迫別人做呢？
過去美國社會裡總有些所謂衛道之士出來譴責在性方面過分開放的行為，最近這些聲音越來越輕微，幾乎聽不見了。誰願挺身而出，被社會一般人譏為偽道學，老冬烘呢？
美國並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國家有這種道德價值感混亂的現象。那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都有這種現象。我們當然也不例外，我們過去常提到「固有道德」，現在誰還在談這個
？情人節，很多地方政府的官員會送年輕人保險套，以示「開明」。可見我們也在朝這個撤掉最後一道防線的路上前進。
美國媒體說，那名美國女兵的媽媽看到女兒得意微笑的照片後，幾乎昏過去，這表示美國上一代比較有是非觀，至於年輕的這一代，只要我喜歡，什麼不可以做，可悲也。
戰爭永遠將社會裡最黑暗的部分顯現出來。過去，虐待戰俘多只是暴力的表現，這一次，色情也參加了。對我來講，只有長歎一聲，我年歲已大，總希望我們的人類越來越走向光明之路。這幾張照片的出現，使我知道，所謂文明，可能已在急速地退步之中。
人類總以為法制可以解決問題，所以才有禁止虐待戰俘的日內瓦公約出現。美國人不知道日內瓦公約嗎？他們當然知道。可是從照片上看來，如果性虐待可以帶來如此大的快感，他們那裡會顧到日內瓦公約，他們後悔的是他們請人攝影留下光榮的記錄，而不可能是他們違反了戰俘的基本人權。
只要人類願意撤掉有關性道德的最後防線，這一類可怕的事仍會發生的，只是未來的受害者，可能是更加無辜的人，而且也可能是你我的親人，到那個時候，將幾個人移送法辦，為時已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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