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 Bear Concerts
在聽Sun Bear Concerts之前，或許，你應該先問自己，「我有多喜歡Keith
Jarrett？」
你可以試著回到一九七五年，想像著凱斯傑瑞，當時，他剛滿三十歲，剛剛結
束了科隆音樂會，那是一場純然即興的鋼琴獨奏，一場音樂家在台上傾其所有
的私密對話，《科隆》甚至可能不是他和聽眾的交談，也許是，套個比爾伊文斯
的專輯名稱：《Conversation With Myself》。打從唱片推出之初，《科隆音樂會》這張現場錄音的銷售就是以百萬張為單位，誇張到讓人不知所措。傑瑞把「即興音樂」這件事往前推了一大步，同時名利雙收，一場無庸置疑的大勝利。
然後呢？
爵士評論界，特別是美國的樂評人，對傑瑞常常不怎麼友善，有一群人質疑他
的演奏概念，說他耽溺於自戀，說他演奏的不是爵士樂，說這個說那個，把他
嫌得一無是處，甚至連他在演奏時的喃喃吟唱都可以拿來痛斥。
傑瑞不是那種唾面自乾，完全不理會評論說些什麼的樂手，有人質疑，他會跳
出來大加反駁，提出自己的立場。一九九七年Jazz Time雜誌的專欄把他列為史
上最受「高估」的爵士樂手第二名的時候，（第一名是薩克斯風手約翰佐恩John Zorn），傑瑞還親筆回信把評論者痛罵一頓。你可以不喜歡他，也可以不喜歡他的音樂，但你必須承認，不管從他的言行或是音樂看來，凱斯傑瑞都是個有血有肉，誠實的人。
所以，我相信他確實是因為有話要說，才會持續地獨奏，七零年代以來，他經
常地四處舉行鋼琴獨奏會，有人戲稱，從那時候起，所謂爵士經典，有一部份
是「跟著凱斯傑瑞環遊世界」：科隆、布萊梅、洛桑、史卡拉、巴黎、維也納，當然，還有日本，神奇的《太陽熊音樂會全集Sun Bear Concerts》。
《太陽熊》錄製於一九七六年，收錄了傑瑞在日本五個城市的音樂會：京都、
大阪、名古屋、東京和札幌。相對於美國評論界部分人士的懷疑，日本人可說
是他的知音，許多日本爵士聽眾瘋狂地迷戀傑瑞的演奏，傑瑞的演奏，在日本
造成了極大的轟動。
當然，任何人看到《太陽熊》錄音上市的時候，一定會覺得傑瑞和ECM的老
闆都瘋了，十張一套的盒裝黑膠唱片（後來以六張CD的形式重新推出），完全是一種商業自殺行為，但是你不得不佩服傑瑞的驕傲和堅持：二十多年來，這套唱片從沒有拆成單張銷售，沒有推出精選輯，唱片內頁裡沒有一般套裝唱片常有的豐富圖像與文字資料，除了錄音時間地點跟傑瑞的音樂之外，什麼都沒有。同時，也請你記得佩服樂迷對傑瑞的擁戴，這套怪獸唱片在歐洲、日本銷售奇佳，最少，到今天還沒有絕版。
二十多年來，這套唱片總有點神秘意味，當沒有曲目可列，沒有音樂家出面談創作企圖、心路歷程，偏偏要講的又是一套得花上很長時間才能聽完的巨大作品，論者總會覺得很沒力。也難怪我看到的一些歐美唱片評論，都有些無關痛癢：「每一場音樂會確實都有充滿啟發性的段落，某些段落比其他段落更具啟發性。」（All Music Guide To Jazz 第三版）、「很顯然地，這些偶有佳作的演奏，在傑瑞寂寞而苦惱的自我探索旅途中，佔了極有意義的地位。」(Penguin Guide To Jazz第三版）。更離譜的是，經常長篇大論介紹旗下作品的ECM官方網站，對這套唱片，也是不置一詞。
和《科隆》以及其他大多數的獨奏錄音一樣，在《太陽熊》裡，傑瑞彈的並不
是傳統定義下所謂的「樂曲」，唱片裡的曲目就是：「京都：第一段」、「東京：
第二段」之類的說明，純粹的即興。令人驚訝的是傑瑞豐富到似乎無窮盡的創
意，五場密集的音樂會，六張CD，六七個小時的錄音時間裡，至少，就我聽
到的來說，他並沒有複製過自己的演奏，沒有彈重複的東西，同時一直維持著音樂的美感與張力，我想，他確實有話要說。
我和黎時潮討論過《太陽熊》，他覺得第六張CD，也就是安可曲的部分非常棒，完全足以構成購買《太陽熊》的動機。至於為什麼棒呢？黎時潮說，因為安可曲的長度都不長，不像音樂會裡的演出動輒三、四十分鐘，「比較有機會弄清楚傑瑞到底想說什麼。」
《太陽熊音樂會全集》像是傑瑞手書的《追憶似水年華》，很多很多很多東西從傑瑞的意識或者潛意識裡跑了出來，透過鋼琴，傳達給聽眾。至於傑瑞腦袋裡面為什麼有這麼多東西，我不信神，所以，我不知道。
(圖片提供: 玖玖文化)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