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家五星級飯店的中式餐廳工作.每個餐廳都有制服.
中式餐廳是旗袍加上圍裙.不同的料理有著不同的顏色.紅.橘.綠.粉紅.....
西餐則是襯衫.背心.女生穿裙子.男生穿黑色西裝褲.
日式餐廳則是和服.是最麻煩的服裝
跟她認識是在調酒比賽的講解訓練課程.因為年齡相近.又坐在隔壁所以就聊開了.
她是某家商觀光科的學生.來實習一個學期."我本來想進酒吧工作的.可是身高不夠.結果被分配到日本料理."
酒吧的服務生女生要165以上.我知道因為學姊在酒吧.我畢業後在她介紹下進入這裡工作.
所以知道有調酒比賽她是自願參加的.不像我們廳沒人自願只好抽籤決定.我中了籤王.
基本上不同廳的工作時間都不太一樣.有早午晚班之分.中餐廳營業時間是11點到2點中間休息.晚上從5點到11點打烊.那段休息時間我們稱為空班.
如果因為太忙被留下來加班.通常是補休.不算加班費.補休又分為內補跟外補.內補是只能待在員工餐廳.更衣室或頂樓的大通舖.不能外出.外補則是可以打卡外出.提前下班或晚點上班.
那天我內補兩小時閒閒沒事.在更衣室換好衣服坐在長椅上發呆.
她急急忙忙的衝進來.一邊念著快來不及.....
我跟她打了聲招呼.她說"妳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答應下來.她拿了洗衣單給我.要我去地下二樓幫她領衣服.
拿了衣服進來她才剛把頭髮盤好收進髮網固定."妳幾點上班阿?"我問."11點."她回答
"那還有一個半小時.需要那麼急嗎?"
"我換這套和服要一個多小時."
"哇.這麼難穿?"
"是阿."
上衣和牛仔褲很快的脫下.她先穿上全白長衣.仔細的綁緊腰上的帶子.整理縐摺拉平.再穿上淡藍色白花瓣外衣.
用一條同款式的腰帶束好.背上有個方形布包.是最難的部分.看她拉拉扯扯.解下又戴上.花了半小時.才終於有個樣子出現.最後穿白色兩指襪.草綠色夾腳鞋.
"呼.還好來得及."臉部神情鬆弛下來.她把脫下的衣物折好放進衣櫃上鎖.跟我道謝後回日本料理廳工作去了.
下個月驚喜的發現她上班時間跟我相同.本來就因我住的遠通車時間較長.所以我總是提早出門.
於是我會換好衣服以後看她穿上整套裝備.上癮似的.她公休沒來.會感覺失落.坐在相同的座位上盯著她衣櫃門瞧.精神不振的上工.過完一天.
吸引我的是淡藍色衣飛揚上身時的擺動.轉半個圈束起.呈合身狀態.還有她穿衣時的認真表情.無法將四方布包安穩貼上後背時候.輕輕皺眉.扁嘴都嚷.和大功告成後.帶著得意的笑容對我說"今天花的時間比較少.有在進步."
每每一次穿衣都像在跟難題挑戰.她卻從未埋怨過.我喜歡她這種個性.
令我不解的是.她從來沒有問我.為什麼每天看她換衣服.真的每天.除了我和她公休的日子.不過這也是很後來我才發覺到的事.
她沒有潔白如雪的肌膚.沒有誘惑人心的身段姿態.沒有欲語還休的嬌柔羞怯.
有的是如奶茶般的健康色澤.不是路邊快可力那種加了過多奶精粉的淡土黃色.而是像左岸奶茶的明顯膚色.
偏瘦的身材.可清晰看到肩胛骨像新月形狀呈現於上背.纖細腰身.和一雙緊實漂亮的美腿.
在與她相處中看到的是遠大的志向抱負.小孩心性的輕鬆調皮.說話直來直往卻從不口出惡言.
感覺她像位健康正直的運動員.光亮的領域裡沾染些許神氣.
我愛上她了嗎?只覺得是比友情多一點 比愛情少一點.
"後知後覺."這是學姊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進飯店工作後跟學姊碰面的次數很少.酒吧是下午才開始營業到凌晨兩點.因為要參加調酒比賽.我特意下班後到酒吧找她.跟她說這件事情.
其實我也沒有要找她幫忙的意思.反正我的表現只要不會太離譜就可以了.我想餐廳經理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喜歡學姊很久了.從高一下學期認識學姊開始.學姊身影滿滿的佔滿我所有思緒.精神萎靡.成績一落千丈.還好唸的學校是三流高職.只要課有上.作業有交.幾乎不會被當.
和學姊沒有太多互動.我總是遠遠的望著.不敢走近.就這樣過完高中生涯.
那天我等學姊下班.走去地下停車場時.向學姊告白.
學姊聽了.說"我跟妳之間.是不可以的."發動機車奔馳而去.留我愣在原地.夜晚的風吹來.凍的我落下淚.
不知學姊從哪裡聽到消息.特意提前在下午兩點空班時間來公司找我."聽人說妳都在看一個日本料理的妹妹換衣服."
我回答是.學姊皺著眉頭.不高興的對我說"妳怎麼變心的這麼快."
有點嚇到直覺回應著"我沒有.我對她只是朋友的感覺."
"一般朋友不會每天看人家換衣服吧?"突然覺得學姊的話中帶酸.我好像是偷腥的情人被拷問著.
"我真的把她當朋友.沒別的意思."急忙的辯解.詭異的氣氛圍繞著我倆.久久我才又說"就算是真的對她動心了.又怎樣.那天妳不是拒絕我了嗎?"
學姊哀傷的眼睛看的我心裡發疼."我跟妳說不可以因為我們是同性別.我知道妳總是遠遠地注意著我.....我今天是最後一天上班.過幾天我就出國了."
低下頭咀嚼聽到的訊息.還是不明白學姊想要表達的真正意思.直到她的唇吻上我的.短暫一刻.混亂.
"我也喜歡妳.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們在無人的提款機室相擁哭泣.
一件七彩和服.在半空漂浮.繞著我打轉.飄逸美麗蝶樣花紋似不受控制的拍拍翅膀.試想突圍而出尋覓花圃.
一隻兩隻三隻.............織成多彩銀河帶.遠飛遠遠飛.翅上粉塵晶亮地灑落成一條蜿蜒道路.
隨著蝶離去.路徑漸漸淡化消失.視線內全白.
失蝶點綴色彩的白袍.套上我身.緊束.束縛.不掙扎也不感厭惡.任由白色將我吞沒.........
學姊出國那天我跟同事換了休假去送機.坐巴士開往機場的路上.我們握著手一句話都沒說.
那一次所有感情宣洩盡.再不願意也無法改變.殘留的餘味.想慢慢地在思念夜晚小酌品嘗.
持續的沉默直到學姊進入登機門前.當我揮手向學姊告別.淚泛眼眶.忍住不讓落下.
"記得我愛妳.只要記得就好.多出來的情緒就放手讓它滑過.願我們終將能握住幸福.這次經歷過後希望妳不要再後知後覺."學姊平靜的說.
用力的點了下頭.說不出話來.怕一開口太多的悲傷爆發."
我會記得.那一個小時.我們相愛過."心裡說著.
回台北路上.窗外的風景在時速80公里下格外模糊.熱烈陽光蒸發不了眼前下的雨.
隔天一上班.全世界都知道我失戀似的.看到我的人都不免來一句安慰的話.在更衣室裡遇到這個月負責人事的領班.她問我"要不要調假今天排休."我說"不用了.謝謝領班."
"那先給妳內補兩小時好了.面對顧客時要把心情整理好才行.可不能愁眉苦臉的."領班說的堅決我也只好答應了.
突然得到兩個小時的空閒.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只好坐在熟悉的位子上等她來.
沒一會兒.心思就飛到了提款機室前幾天發生的場景.一幕幕想來.學姊的無奈和我的悲哀.在昨天了斷了.學姊昨天最後一席話好似要開解我這笨腦袋.幸福會在哪裡出現?怎麼才不會迷路?
究竟.我愛誰?
當把一個人定位在模糊的地帶是否就有繼續發展的可能?我.不知道.
學姊說的很對.我總是後知.後覺.或根本不知不覺.常犯傻的人能得到幸福嗎?我.期待.
想想想.想破了頭還是無法解開自設的問題.
空氣中有一股暖流向我襲來.回過神.她正用右手在我眼前晃著.
"醒了阿"她笑笑的說著
"嗯.妳來了."
"妳怎麼還沒換衣服呢?"
"我內補兩小時"
"失戀了是嗎?"
"怎麼全世界都知道.是妳們太會猜還是我情緒隱藏失敗?"
"妳的笑容不見了."
"原來是這樣的喔."
"妳願意談談嗎?"
"妳不先換衣服嗎?不怕來不及?"
"我今天公休.本來是要去訓練教室練習調酒和看前幾屆比賽的錄影.不急的."
"嗯....我喜歡她很久了.前陣子告白.被拒絕.昨天她出國去了."
"就這樣?"
"是阿.不然還要怎樣?"
"妳把故事說的很無趣說."
"我沒有說書的本事."
"現在心情如何?"
"好像有少掉了一點什麼.我不太會形容."
"很痛苦嗎?"
"昨天哭完就不會了."
"妳真的很愛對方嗎?"
"我想是的."
"那為什麼好的這樣?如果很愛的話.刻在心裡的份量不是應該很重.很難抹去嗎?"
"應該是一開始我就沒抱過任何希望的關係吧.得到的結果在意料之中.三年來我不時無刻痛著.習慣了.也就比較能放的下."
"妳對自己很沒信心?"
"從來不覺得我有讓人喜歡的特質.條件."
"喜歡是靠直覺的.沒有為什麼.單單就是喜歡而已."
"輪不到我的."
"妳不該這樣子說的."她生起氣來.指著我的鼻子.有點嚇到愣愣的盯著她的食指.
"妳知道其實很多人喜歡妳的嗎?"
"怎麼可能.別開玩笑了."
"我是說真的.我有個同學在妳們廳裡.是她跟我說的.最起碼有兩三個想追妳.內外場都有."
"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妳是真傻還是假呆.他們都做的很明顯了.要不然妳以為管點心的每次都留好幾樣東西在保溫箱是給誰的?"
"不是給大家吃的嗎?"
"妳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很奇怪."
"奇怪什麼?"
"怎妳比我還清楚我們廳的事.?"
"妳曾關心過妳們餐廳的事情嗎?"
"沒有."回答的乾脆俐落又帶點心虛.
來半年.上班下班.跟同事們都是禮貌性的寒喧.私下聚會和邀約我從沒去過.
空班時間通常都是看漫畫或小說.要不就去附近的書店逛.
花費時間去聽人八卦是很累的一件事.
知道我是哪種人.盡可能的和人隔出距離.
並不期望有人會懂我.
"那妳還敢問我.妳不知道在飯店裡八卦傳的速度比炒一盤飯還要快.一個話題出來沒多久全部的人就都知道了."
看著她越來越激動的樣子.我想別去踩地雷了.趕緊轉個話題.
"妳自創調酒已經想好了嗎?"
"還在調整配方中.我想把主題味道更顯現出來.大致上基酒不會變更.嘗試不同量調出來的差異.再選出最符合的."
"妳還真拼."
"當然.我很喜歡調酒.妳呢?已經想好了嗎?"
"嗯.伏特加.薄荷酒.加上檸檬汁."
"...............這麼簡單."
"又不像妳.我不過是趕鴨子上架的.不要吊車尾就好了.能想的出來已經不容易了."
"調過了嗎?味道怎樣?"
"沒.反正就是帶涼又酸的酒.廳裡也沒有這些東西可以給我試調.比賽調得出來就可以了."
"我的天.妳還真隨便."
"呵.我不想給自己太多壓力."
"妳很會保護自己."
"很多人不都這樣的嗎?"
"妳更特別.看到妳都是帶著淺笑.不冷不熱的態度.雖然溫和.卻有觸摸不到的距離.淡的像白開水一樣.較人會忽略妳存在的感覺."
"每個人都有特別的地方不是嗎?我只是稍稍與眾不同.靠得太近很容易受傷."
--她靜靜地想了一會兒."之前只覺得妳個性很模糊.不讓人懂.現在我則是覺得妳被動的等人來了解.緊閉的門窗並沒上鎖.盼人進入迎進光亮.但對象必須是妳要的."
被她說中了嗎?有股刺痛感.由脊椎延往心臟.進而擴及全身.酸疼.
我把腳放上椅子.雙手包圍著.將自己捲起.那一下震撼來的太急太快.令我無所適從.連頭都埋進.黑暗中殘存的光點尖銳.什麼都思考不了.
她輕拍我的肩膀.安慰的動作似是同情與不解.憤怒攻上心頭.我推開她.跑上二樓.
喘著氣.剛剛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時在耳邊響起.
原來我不是我想的那樣.一直跟自己說不需要人來懂.自以為堅強的可以這麼活下去.被說中的底層夾雜不甘心的苦楚.沒想到讓人猜透後我竟如此無法面對.超過一針見血.世界有崩裂毀滅跡象.
不....不能讓自己陷入自艾自怨情景.強打起精神.可以遺忘的終究會遺忘徹底.能夠鎖住的會再回到角落邊.不惹人注意的塵封.直到老死.
回到更衣室不見她.應該是去訓練教室了.換好衣服.走往餐廳的路上把其他的情緒收好.裝起笑容.服務生是我現在的身分.要扮演好.
今天的忙碌真是令人不解.又不是星期假日.怎人多到排隊.也好.這樣我就沒時間去想東想西.
十點半離開餐廳.入更衣室換衣回家.到了地下停車場時.有人坐在我的機車上頭.走近一看.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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