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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13 00:07:35| 人氣4,109| 回應2 | 上一篇 | 下一篇

《意志與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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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與命運》

  小說人人愛讀,中國的小說,有其悠久的敍述傳統,這是時間的縱軸,而在橫切面裡,各代小說的中心意識又各不同,這個中心意識,可能是時間的累積、又或是空間的產物,環境背景,有意無意地貫穿在作者的思想中,每個作者都有自己的個性才氣、都有自己要表達的東西,可是,形式不同,本質卻可能類似,這個類似,是一種時代觀,正如Ralph Linton在《文化人類學:人格的文化背景》裡說:

『固然任何社會實體文化裏,沒有兩個人會對同一情境做出完全相同的反應;但儘管有此類內在差異,面對某一情境之一般反應,仍可視為文化實體的一種模式。由此模式,若續予發現其內部有限差異眾數(Mode),即能成為一文化建造體模式(Colture Construct Pattern)。根據此建造體,不僅能研究文化實體之結構,亦能說明文化成員之思想行為。』

  觀其大意,我們不妨稱此為「差異的普遍性」。換言之,時代、文化思潮或許不會只有一種,誰主誰副,還很難說,但「文化特性」作為「一種模式」,是可以存在的。例如魏晉時期,魏晉當然不止玄學,但玄學作為中原的思潮特性,隨著東晉南下,此一時代風氣始終持續,擴而充之,亦可因此參考此文化模式成員的思想行為,而這些內部的有限差異,亦不妨此一文化構造體的形成,差異的普遍性,由此可知。又或者,一時代中「文化建造體模式」可以有好幾種,發現多種時代特性,亦是我們瞭解的方法。

  樂蘅軍《意志與命運》,就是以這種角度切入唐傳奇與宋明話本,作者不同,才性不同,文筆亦異,但是,他們運用的思考資源卻是類似的,而這個思考資源,正是一種時代的思想背景,就是一種「差異的普遍性」。

  她認為,唐傳奇是以以的自我存在為核心,在自我描繪的語文裡,「意志」構成了根低的動因;宋明話本則否,不管是以情節、還是人物性格來看,則是偏於命運的解釋。


◎意志與命運──是意志還是命運?

  說真的,當年看完此書時,驚為天人,大呼好書,可是當我重讀〈杜子春〉時,我開始懷疑了,疑雲既起,就不免直指作者的預設的立場──她所謂的「唐傳奇的意志世界」,就其解釋來看,說是意志為主,「就傳奇故事來說,人的意志便是人生中之所以發生一切事件,所有一切活動的根本誘因,和它的最終歸趣(意志之滿足),而外在世界,也就是故事所描述的種種情景,都是內在意志活動所喚起的客觀化意象」,──似乎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但何嘗不能用另種方式來講:杜子春最後化身女人,終究逃不過親情的束縛,愛子被殺,那聲「噫」,全盤計畫搞砸,道士感歎:「吾子之心,喜怒哀懼惡欲皆能忘也,所未臻者,愛而已」。愛為魔障、情愛害人,有如河水之溺人,不是讓人溺死就是讓人無法自拔,因為情愛而前功盡棄、因為親情而無法割捨,換言之,擺脫情愛,方為入道最後一關,套句錢鍾書《管錐編》的解釋:「撲殺兒子,以試道念堅否」,因此縱觀〈杜子春〉一文,表現的其實只是佛道思想而已──這是意志?還是命運?是否一定有關?

  又例如〈虯髯客傳〉,她所謂的「唐傳奇的意志世界」,就其解釋來看,說是意志為主,「虯髯客面對這情景,他自己所依恃的是一顆煉之已久的丹心與意志。不是以兵馬,而只是以落棋來決天下,這對虯髯客說,便是象徵他真正秉持的並非兵馬實力,而是一種抽象的意志」,──似乎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但何嘗不能用另種方式來講:虯髯客主動退出中原爭霸,因為「某本欲於此世界求事……建少功業。今既有主,住亦何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三五年內,即當太平」,在此之前,又有道士勸他:「此世界非公世界也,他方可圖」,讓人想到什麼?張良說劉邦:「沛公殆天授」,宋昌對漢文帝說:「此乃天授,非人力也」,很類似吧?以此觀之,虯髯客退出中原,固然是因為他的「意志」取向,可是先決條件卻是他已經看清楚了「命運」,意志順從命運,「太原李氏,真英主也」──意志乎?命運乎?

  問題來了,如果以樂衡軍的脈絡來看,非要在意志與命運為切入點,那以上兩篇故事,該怎麼看?杜子春的功虧一簣、虯髯客的自動退出,這又代表了什麼,我的看法是,要說這是「意志的追求」,當然可以,不過歸根究柢,意志還是敵不過命運,換言之,他們追求的固然是意志,可是這個意志卻是附屬於「命運觀」之下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在故事裡,命運大於意志,他們所能做的,只能在命運底下,做意志的滿足而已,杜子春的不發一語(當然最後還是失敗了,不過他堅持了很久)、虯髯客入扶餘國,皆如是觀。

圖片:樂蘅軍,《古典小說散論》,大安

◎英雄救美──是意志還是命運?

  既然唐傳奇未必全是意志勝於命運,也未必是意志多而命運少,我們不妨再看另個例子,這個例子,是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或可延伸至正義與邪惡對抗、剛健擊倒腐敗,但我們若把注意力放到「英雄救美」本身,試探英雄的內心世界,會發現這個古老的敍事模型,有著永恆而普遍的意義,而又不獨西方騎士文學所專有,以唐傳奇為例,便有《玄怪錄》的郭元振。

  樂蘅軍就對此大力闡述,英雄救美,其實從「人」到「英雄」之間,自我存在的肯定,這種存在,是意志的追求,從自我肯定,自我證明,最後得到報償──抱得美人歸,在自我與存在之間,有一完整貫穿其內的心理歷程,這也正是人追求意志的路徑。

  例如郭元振擊敗烏將軍,郭元振對少女說:「吾忝為大丈夫也,必力救之。如不得,當殺身以徇汝,終不使汝枉死於淫鬼之手也」,豪氣干雲,說幹就幹,此非英雄救美為何?事實上,他的確也憑他的「意志」做到了,烏將軍原來是一頭豬的變身,因被砍斷手腕(豬蹄),失血過多再加上後來逃命不及,斃於圍中,英雄既然已達成任務,救美已成,那接下來的故事應該就是美女投懷送報或以身相許,果然也沒錯,郭元振對所救少女「遂納為側室,生子數人」……,此英雄救美模式,事實上也正是一種「意志的追求」,英雄決定救美,美女感恩,投懷送抱,當然是「意志」的不得了啦!

  但是,我們還是要繼續深入地看,說這是意志滿足,是指「英雄的內心世界」而言,也就是說,在內心之外、在外部世界裏,意志仍然在命運之下,郭元振擊敗「烏將軍」,固然是他的英雄本色,殊不知從他夜行失道那刻起,已踏上命運規畫好的舞臺,之後的遇女、除怪、納妾、生子,乃至於最後的顯貴,無一不是命運的安排,故事最後說:「公之貴也,皆任大官之位。事已前定,雖生遠地,而至於鬼神終不能害,明矣!」命運勝於意志,這,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

  我們甚至可以這麼說,就以這篇故事的中心來看,如果命運註定郭元振要失敗,那麼即使他展現再強大的意志、英雄多麼本色,依舊無法改變最後的結局,「命運」如果不允許,「意志」的英雄救美,永遠也不會成功。


◎意志與命運──到底應該怎麼看?

  當然,書中其他例子還有很多,而且不是說要推翻什麼的,但由以上的例子,很值得我們反思,很可以好好想想。

  那麼,我們應該想些什麼,又該怎麼想呢?

  其實這都是一種「預設」,正如書名,樂蘅軍早就明言,他是以這種角度來分析唐宋小說,意志與命運就算不是兩個極端,但在某個時期,兩者都佔了一定的主導地位──問題就出在這裡,既然這已是作者的預設立場,接下來的論述,就是在此預設中作推論考證,考證得再精密、再嚴謹,都是依附於此結論之下,怎麼談怎麼分析,都不脫此立場,立場立場,我們都知道,每個人都要有立場,話才能繼續說下去,立場,正是一種價值觀,我的重點也正在這裡,每個人都需要立場,要有立場才能有接下去的意見,誰不知道呢?我的意思是說,當我們說「立場」時,應該要先省思的是:我為什麼要有這個立場?理由何在?立場成立或不成立,有什麼差別?舉例來講,好比死亡學最常說的,尊重死亡,其實就是尊重生命,所以尊重意識也就是尊重自己,這就是尊嚴,這就是死亡的尊嚴(請參傅偉勳《死亡的尊嚴與生命的尊嚴:從臨終精神醫學到現代生死學》),這麼說當然沒錯,但我們為什麼不再想想,是誰說尊重死亡就是尊重生命呢?我輕視死亡,為什麼就不能說是尊重生命呢?我不尊重自己,為什麼就不能有尊嚴呢?我能不能有尊嚴的輕視死亡呢?──說到底,大家在談論死亡尊嚴時,心中往往都有一種「預設」,講得再明白點,就是這種先入為主、不證自明的立場。

  意志與命運與唐宋小說的關係,其實也就是這種預設,作者預設了意志與命運的兩個題目,然後在這兩點上發揮,她所有的論證,都是為了要證明她的預設,這麼做當然也沒錯,歷史研究就是這樣來的,說唐傳奇是意志為主,可是,據我們以上的抽樣分析,又不是如此,應該是反過來看,反而是命運為主才是,可是 作者在書中的論證卻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那麼,在上述的論證與作者的預設之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由此出發,我們要反思的是,這樣子的預設,到底是怎麼成立的?它表達了作者的什麼觀點?作者為什麼要採用這樣的觀點,這與她的歷史有關嗎?再者,唐宋小說的世界觀,真的有「意志與命運」這樣的寓意在嗎?如果不用這種預設,換另一個立場,「意志與命運」還會不會存在?還能不能存在?如果可以,理由在哪裡?如果這個題目在歷史中是不存在的,但它卻又明白的出現在作者的論述中,乍看之下,卻又是如此合理,見解又是那樣地充滿新意,那麼,在「論述」與「歷史」之間,這種「預設立場」到底帶給歷史研究是好是壞?如果沒有預設,歷史研究又該如何進行?我們到底該如何看待這種預設立場?

  更有意思的是,這樣子的預設,其實與前面所提到的「差異的普遍性」, 其實是密切呼應的。

  歷史的思考研究,當然是很有趣的,但殊不知「歷史研究」本身,也是可以好好思考、研究的地方,研究「歷史的研究」,也是很好玩的。



二00六年五月
二00六年八月十二日 改

台長: 劉大風/劉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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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風
《意志與命運》

作者:樂蘅軍/著
出版社:大安
出版日期:1992 年
2006-10-11 16: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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