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dili的生活週記 這裡是舊房子，主人偶而會回來掃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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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回憶著說：「妳要出生的那一天，我肚子痛了好久，但是一直都還生不出來，直到公一來，不一會兒，妳就冒出來啦！所以，妳和妳公算是最有緣的啦。」回家的時候，總愛和媽媽一起躺在床上或沙發上，一起聊聊天，不是說說最近的生活，就是談談以前的事兒，那天，我們聊到我的外公，在家裡，我們都叫他「公～」。

小時候，我很喜歡賴在外公身邊，因為他一向最疼我，就算我調皮，他從不罵我，他也不像爸爸媽媽那樣每天就叫我要唸書認字，只要玩就好了。冬天時他總會穿一件夾克，綠色的，外加一點直條紋，然後他泡一杯茶，坐在木頭椅子上看國劇，而我就坐在椅子的扶手上，在他的耳朵旁邊一直說話。我不喜歡看國劇，也看不懂，一個小孩在旁邊呱呱吵，他也不嫌煩，就從夾克的口袋裡掏出瓜子給我吃，如果是我去他的口袋裡拿，就是沒找到瓜子，但是他總是可以拿得到，我覺得好神奇，就像變魔術一樣，一直到今天，我還是想不出那瓜子是從哪裡弄出來的，外公只是說：「這件夾克很棒吧！」

在我還沒有上幼稚園的時候，外公老是帶我到他的辦公室去，我始終不知道外公在那裡負責什麼工作，但大家都認識他，我可以從地下室一直玩到五樓，好多叔叔阿姨都給我糖吃，給我紙筆畫圖，或者帶我到福利社吃冰棒；如果有員工旅行這種活動，也一定會帶我一起去。等長大了以後問媽媽，才知道外公本來是在那裡煮飯的人，後來則負責一些簡單的文書。雖然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但是人緣很好。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外公一直是家裡廚藝最好的，他會做好多好多傳統的雲南菜，也常去學一些點心來做給我們吃，外公自己買紅豆回來做成的紅豆沙湯圓，還有用魯大白菜作的炸春捲，都是我的最愛。

等我開始唸書以後，外公就常送我去幼稚園，有時候還會來接我放學。被媽媽罵的時候，他就偷偷來安慰我，並塞給我一杯百香果汁；我一感冒生病，他總是很擔心，有一天晚上突然燒到40度，他就急著背著我去看醫生。媽媽說外公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人，以前對家裡的事什麼都不管。

外公和外婆是同一個村子的人，他們的家鄉在雲南的騰衝，那是一個靠近邊界的都市，外公結婚後不久就隨著國軍到處打仗，後來到臺灣之後，才輾轉將外婆和媽媽接過來，媽媽排行老四，前面還有二個女兒和一個兒子，還是住在騰衝。媽媽和外婆總說外公以前就是個浪子，不喜歡回家，領了薪水就先在外面玩，等用剩了錢，才想到該拿回家一點，所以家庭的擔子一直是外婆在辛苦地撐著，等媽媽畢業了開始工作之後，家裡也買了房子，情況才有些好轉。

在我出生以後所見到的外公，卻是一個很家居的人，常常待在家裡，有時假日出去打牌或找老朋友玩的時候，也常帶我一起去，所以在我心中，一直以為外公是個好人，不像媽媽她們說的那樣，媽媽則以為那是我和他投緣的緣故，真的自從我出生了以後，外公就定性多了。

外公退休以後，就常常想要回去他的故鄉看看，那時大陸還沒有開放探親，外公就從泰國繞邊境回去，一去就是好幾個月，回臺灣後不久就中風了，經過好一段時間的治療和復建，雖然好了很多，但是體力和行動都不如以往，連記憶力也變得很差，外公老是嚷著要回去大陸定居，他說要落葉歸根，於是在我高中的某個暑假，就和媽媽、外婆一起陪他回雲南。那一次和他分別時，他強著嘴說沒事，眼神卻有很深的不捨，但那時的我，不習慣鄉下的生活，只是想到就快能回臺灣而感到高興，所以沒有和外公多說些什麼，也沒留意他的難過。只是在那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我們每逢年節，總會打電話過去，但是外公在電話那頭的話語卻越來越聽不清，舅舅說，外公是老年痴呆了。

「大陸尋奇」到騰衝去出外景，知道那裡有個台灣去的老人，就去採訪他，原來正是我們家的外公，他留了白色的大鬍子，講話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想接受採訪，但是還是說了些話，我們特別打了電話給電視公司，買下了這一集的錄影帶。

今年媽媽和外婆回大陸去看他，他的痴呆情形經更嚴重了，常常剛吃飽沒一會兒又嚷著說怎麼還沒吃飯，連看到媽媽時也不太記得了，一直是最喜歡的麻將現在也沒辦法再打，一來是手會抖，二是不記得自己打了什麼牌，三是給他的錢又常常不曉得再哪弄丟。

從前老愛拿老人痴呆症來開玩笑，但是自己最親愛的人得到這病症時，又是多麼的難過與無奈，不知道外公還記不記得我，這個曾經他最疼愛的孫女。……

※ ※ ※

二○○○年十一月，在新聞台上，我寫了這篇〈關於外公的回憶〉，來表達一直以來心裡對他的思念。他是我童年生活裡的一大部分──快樂的一大部分。我和他，該是一對很棒的祖孫，就像在尋常街道中出現的溫馨一般。

就在前天早上(五月十六日)，他離開了人間，接到消息那天的深夜，我才大哭一場；由於Sars的關係，我們可能無法即時回大陸奔喪，沒能見他最後一面。本來想好好藉由文字，來再想念他一遍，翻看舊文章時，才發現早就寫過了。

非常感謝他曾經的愛與陪伴，我是最幸福的外孫女。也願他在天之靈能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