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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社論．．為什麼一條死魚打不贏排廢官司

聯合／為什麼一條死魚打不贏排廢官司

日月光排放廢水案，在高雄高分院二審出現大逆轉，原被判有罪的四人全部改判無罪，並撤銷一審之三百萬元罰款。如此出人意料的結局，民眾大表不平，雄檢大呼荒謬；不少環保人士則認為，高雄市環保局只拿一條死魚和七十多天後採取樣底泥作為犯罪證據，顯示市府官員執法太過輕率，是敗訴主因。

日月光排廢事件發生在二○一三年十月一日，至今恰好整整兩年。當時市府逮到大企業犯案，全力追殺；社會輿情也隨之沸騰，大加撻伐，皆一副非科以重刑不足以儆效尤之狀。當時的高雄環保局長陳金德，更因突擊查獲此案有功，高升為副市長。誰料，兩年之後，禁不起司法的攻防剖析，環保局提供的證據力層層剝落掉漆，此案卻以無罪收場，令人錯愕。

二審判決無罪的理由包括：一，日月光排放的廢水已事先經過處理，不屬於「有害廢棄物」；二，該次排放是工程師經驗不足造成的「疏失」，因此不構成「惡意排放」；三，日月光十年來排放廢水無含銅、鎳或酸超標遭罰紀錄，後勁溪上游另有其他酸洗工廠，僅憑一次汙泥及魚體採樣，無法認定是日月光排廢汙染所致。

二審法官排除此案適用《廢棄物管理法》，且推翻一審判決而從輕裁定，讓人意外；這與日月光委任的是知名律師事務所的「金牌律師」是否有關，外界無從分辨。但在一審判決前後，關注此事的環保團體和環保律師，已經注意到環保局在處理此案時的草率與漫不經心。例如，送交的後勁溪魚體採樣，竟是一條案發後四十多天才取得的死魚，數量太少、太單一，根本無從比對是否受此次排廢汙染影響；至於底泥的採樣，則是案發後七十天才取得，也難據以推論其汙染因果。

由此可見，高雄環保局無法讓日月光定罪，問題出在自己的行政邋遢，以致無法一擊命中日月光的要害。試想，後勁溪受汙染已幾十年，環保局若有心整治，自須平日定時定點沿溪觀測採樣，並比對不同河段的魚體和底泥之汙染狀況，建立完整的資料庫；如此，究竟是哪家工廠在汙染河川，誰在惡意排放，才能明確對象，河川也才有根治的可能。像這次事件，環保局既拿不出平日的紀錄資料，連眼前發生的事都要隔一兩個月才想起來必須採樣，這樣的官僚作風，根本看不到任何ＳＯＰ素養。那麼，僅憑一次事件，就要把整條河川的禍害都推給日月光，當然通不過法律的把關。

回想兩年前社會群情激憤的情況，如果可以用i-voting來定罪，日月光可能早就遭到重判重罰。但台灣畢竟是個法治國家，議題炒得再熱，仍必須經過檢審的層層辯論，證據要禁得起各方的客觀檢驗；那麼，當人民的義憤最後卻被當頭潑了一盆冰水，不該怪官僚的輕率怠慢及潦草從事嗎？

最近德國福斯汽車遭驚爆在柴油車款裝置作弊軟體程式以規避美國空汙檢測的醜聞，揭發這個造假事件的，是美國西維吉尼亞大學替代燃料中心一個藉藉無名的工程師所率領的五人團隊，他們執行一項僅五萬美元的委託案，即踢爆了福斯的詐欺設計，並使該公司市值在一周內蒸發了兩百五十億歐元。這項報告其實在兩年前即已發表，其後又經環保署兩年的調查，終於證實此事為真，美國政府開出高達一百八十億美元的罰單。這顯示，要定罪，必須握有確鑿的證據；而一旦決定開罰，則絕對不能手軟。

事實上，從最近大統長基及富味鄉等假油案之巨額罰款紛紛遭到撤銷，日月光的排廢則逆轉為無罪，都讓民眾嗅到奇怪的氣味。這些沸沸揚揚的食安或公安事件，地方政府在事發時都鐵面痛下重手，但事過境遷後，企業卻都能輕鬆脫身；這些表演，難道只是做給民眾看的，而不是為了追求法制的愈臻完善？包括中央機關或司法部門的裁決，除了單純法律形式的攻防，難道都不必考慮其社會意義及影響？

台灣的民主與法治究竟是在進步或在退步，從這些事件的處理和判決看來，老實說，讓人越來越看不清楚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日月光排廢事件的逆轉，暴露了地方政府行政能力的貧乏虛弱，以及色厲內荏：只懂得煽動民氣，卻不知扎實的行政及執法功夫，這才是台灣民主最脆弱的一環。輸了官司不是死魚的錯，不是金牌律師多麼厲害，而是官僚們太草率了。




 

聯合／北京的軟肋

習近平此行在聯合國發表促進女權的談話，並宣布捐款一千萬美元推動女權。正在角逐美國總統的希拉蕊在臉書說：「習近平迫害女權人士，還在聯合國主持促進女權大會，真是無恥！」美國駐聯合國大使鮑爾也發表聲明：「如果你要促進女權，就不要因為女性爭取權益，而把她們關進牢裡。」

北京外交部反駁說，被捕的女權人士「因違反中國法律才被抓」，又稱此事「只有中國人民、特別是中國婦女才有發言權。」

希拉蕊一句「無恥」戳在北京的軟肋上。近一年來，北京宣示一帶一路，籌組亞投行，舉行大閱兵；至習近平訪美，又宣布免除受經援弱國的債務，設置「南南合作基金」，擴編參與聯合國維和部隊……。這些動作皆在堆築中國作為「新型大國」的地位，以與美國取得「新型大國關係」平起平坐的籌碼。

北京的種種努力，被希拉蕊一句「你在自己國家迫害女權，有什麼臉談資助國際女權運動」，弄得頗為尷尬。可見，「新型大國」的門檻不低，即使中國導彈進步，又有餘力向外撒錢，最後人家仍要問：你們國內的人權境界如何？

北京外交部的反駁，效果不大。所謂違反「中國法律」，中國的憲法規定共產黨一黨專政，規定司法受共產黨指揮；而擁有這種絕對權威的人，對於內部的女權或人權問題，不要說如何尊重，只要多一點點容忍，都會讓許多人好過很多。何況，習近平推動他國女權，豈能說外人對中國女權不能發言？

新型大國不能不回應普世價值。連臉書都未開放的北京，顯示其充其量只是一個統治嚴密的「新型大黨」，距「新型大國」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聯晚／TIFA談判桌上看不見的主談者

第九屆台美貿易暨投資架構協定（TIFA）會議今天在經濟部舉行，場外有反貿易自由化的民眾抗議，場內台美雙方可能在美豬、農漁產品開放等議題針鋒相對，但本次TIFA談判桌上有一位看不見的主談者，也就是民進黨。

民進黨總統參選人蔡英文今年5月訪美時獲高規格接待，其一原因當然是因為蔡在總統選戰中保持顯著領先，美方自然要和明年最有可能掌握台灣政權的蔡英文打交道；但外界更好奇的是，蔡英文與民進黨對於台美經貿談判方向，是否已有檯面下默契？

相較於國民黨，民進黨的對外經貿政策，著重強調雞蛋不應放在中國大陸這一個籃子裡，蔡英文的台灣經貿戰略路徑不會是經過北京，而是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或是新南向政策。對於前者，蔡英文訪美時說：「台灣對參加TPP有迫切需求。」

兩國談判，雙方都想知道對方底線；底線在哪，代表雙方各自能擁有多少談判籌碼。蔡英文說台灣參加TPP有迫切需求，美方會怎麼看待或利用這個「迫切」？

台灣加入TPP有多道門檻，TIFA是台灣要跨越的第一道障礙，美方勢必會善用台灣的「迫切」，提出對美方有利的條件。不論是美豬、農漁牧產品的開放，或電信、智慧財產等產業政策的調整，台灣拿TIFA當加入TPP的入門磚，美方當然也要拿到擴大進軍台灣市場的具體承諾。

在這場台美對弈中，角色尷尬的是即將進入看守的現任政府。在民進黨明年奪回中央執政的機率漸濃時，現任政府當然不想冒著槍林彈雨，為民進黨掃除台美談判的地雷，即便已預知美方一定會在此次TIFA拋出開放美豬議題，政府仍要宣示，不會開放美豬進口。

去年太陽花學運後，國、民兩黨戒慎恐懼面對貿易自由化議題，雖然民進黨因反對兩岸經貿自由化而得利，但隨著蔡英文距離總統大位愈來愈近，她與民進黨要面對美豬開放等爭議話題必須掀底牌的最後期限也日近。民進黨這位目前在台美經貿談判桌上看不到的主談者，終究得對此事明確表態，沒有迴避或模糊的空間。




 

經濟／進TPP 該認真準備了

今年以來我國出口連續衰退，經濟成長率落到2%以下，加上周邊國家陸續簽署新的區域貿易協定（如中國大陸和澳大利亞），或將貿易協定升級（如東協蛻變為東協共同體），台灣經濟前景著實堪憂。

簽署自由貿易協定是突破困境的最佳途徑，但「兩岸服貿協議」在立院被擋下，而「兩岸協議監督條例」也擱置不前；目前較有希望的途徑，是參與「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談成之後的第二輪入會談判，以獲得占我國貿易額35%的免關稅貿易機會。政府完全了解TPP對我國的重要性，也認真地在推動此事。但是，依目前狀況看來，一旦真到了TPP邀請我國入會談判時，恐怕會變成另一個「服貿協議」，屆時將會棄甲曳兵、全面潰敗。但協定簽不成事小，經濟遲滯不前、被競爭國狠拋在後，才真是令人扼腕。

綜觀目前推動的罩門，在於三個重大關鍵未能處理：一是「研究不足」，二是「溝通不足」，三是「應變方案不足」。在「研究不足」方面，因貿易協定內容非常複雜，且TPP有不少新議題，每個項目都需要深入研究探討，才能獲得清楚結論，例如貨品部分甚麼可以完全開放、甚麼可以限量開放、甚麼是完全不可開放？可以開放的部分要如何開放？立即免稅完全開放、逐年平均降稅開放，還是以鋸齒狀分次降稅開放？保留一段時間維持現狀，拖延到某個年度一次開放？這些其實都會和產業的調整方案連動。

服務業更為複雜，155個次產業項目中，每項的內容都不一樣，都要蒐集本國和對手國的產業和廠商資料，進行深入研究後才能得知產業能夠承受的程度；再來擬定開放的模式和速度。各種服務業開放的模式都可以設定某些規範，其最後的開放狀況就千變萬化，沒有投入資源蒐集充足資料後進行深入研究，不可能設計出最佳的開放模式。前國策顧問郝明義對兩岸服貿協議的批評，就是認為將出版業分成三段，分別大幅開放卻沒有在大陸獲得對等的待遇。這就是沒有深入研究，也缺乏和產業界深入溝通的結果。

在負責貿易協定諮商準備的「國際經貿策略小組」設置要點中，明列的任務都沒有「預定簽署協定的研究工作」；這意味著各種協定的擬定、審議、諮詢、溝通都不需要以研究為基礎。於是，各部會完全隨性決定要不要進行研究，或看預算多寡來決定做多少研究，而由於各部會預算都捉襟見肘，所以必要的研究工作多是局部而零碎的，甚至有研究還在進行時，協定已經簽署的狀況，實在令人痛心。

理想上，研究工作宜由行政院統一規劃，指定各部會就其主管內涵，研究那些必要的內容，以及上述的開放模式，屆時談判小組才有參考基礎，不會臨時找業界徵詢，甚至盲目地進行開放諮商。

在「溝通不足」方面，上次服貿協議是在問題惡化之後才進行溝通，這次政府學到教訓後已提早和產業界溝通；但是，目前看到的都是和「產業公會」溝通，這是遠遠不足的。參加產業公會者通常是有規模的企業，會出來反對的企業通常是競爭力較弱的非公會企業；和產業公會溝通有如「向牧師傳道」，是無法達成目的的。另外，絕大多數的農產品都要開放—包括越南農產品將大量出口到台灣，請問已經向農民宣導溝通了嗎？還是要等到農民包圍農委會之後，再展開溝通？

這些當然涉及第三個不足—「應變方案不足」。因為沒有適當規劃的產業應變方案，所以主管官員無法說服農民及弱勢產業。行政院千萬不能讓各部會抱持著「在位一天混一天，混不下去就退休」的心理，否則TPP將會是另一個「兩岸服貿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