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錄于明報專訊﹐我一直喜愛詹瑞文﹐他的身體語言堪稱一絕。每次看他的演出﹐在捧腹大笑之余也獲益良多。想起曾模仿他作劇場演出也不禁汗顏..... =P
詹瑞文尋找快樂天線
「我希望能為他們找到『天線』,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可能性,享受快樂。」──詹瑞文
近日心情很差,生活及工作的挫敗感一直盤踞在腦海,纏繞不散﹔是故我一直想笑,是發狂的笑,然後笑得累了,也許可以抱頭來個大睡。在身心俱疲的時候,我遇上詹瑞文﹔近年被冠以「香港另類笑匠」的他,竟然為我上了心理治療的一課,讓人看到他的前世今生,也教我懂得享受挫敗。
笑是本能 不用刻意經營
詹瑞文近年不停有搞作,由「劇場組合」以至開班與小朋友同樂,亦由個人表演到與黎海寧合作《畸人說夢》、與葉詠詩合作「音樂詞彙治療法」、與潘惠森合作《虎鶴雙形》以至最近與「非常林奕華」合作的《大娛樂家》,全都是令人捧腹的劇場演出,亦是讓人回味深思的作品。詹瑞文今天嘻嘻哈哈,為人製造笑聲,但他卻直言笑本來就是人的本能,不用刻意經營。
「笑其實是人與生俱來的東西,而笑話只不過是把笑的概念呈現出來而已。」甫開口詹瑞文便慢條斯理地把自己的理論道來,「笑是原始的需要,比如在原始部落,人與人之間的日常交談都會有一些幽默的形態,讓大家開懷大笑,因為人們都需要快樂﹔只不過在現代社會的資本主義下,笑變成娛樂,是很寶貴的東西。」現代生活在工作與資訊中令人惶惑,難有一刻喘息,無憂無慮大笑一場往往來得奢侈,笑匠的出現便似乎是大家的救星。詹瑞文的「搞笑形體」在電影銀幕上忽然教香港人眼前一亮,最先是來自彭浩翔《買兇拍人》的鬼馬臨記賣相,一直到最近在阮世生導演《絕世好賓》內一人分飾七角的惹笑場面,都令觀眾留下深刻印象,他亦為此得來「綠葉王」的稱呼﹔然而,原來在十多年前,他從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搞笑。
曾自覺靚仔 想做小生
「讀書的時候,有哪一個年輕人不會覺得自己是靚仔呀﹖無論男仔女仔也好,十多歲時總會照照鏡,心想﹕『啊﹗我幾靚喎﹗』然後便會想自己是小生花旦﹗我當時也想做王子、做主角。」詹瑞文七情上面的說覑,眼裏似乎滿是昔日年少時的自傲,但又暗裏自嘲年輕時陶醉自足的世界。「當然,人一邊長大,也一邊會明白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尤其去學習演戲,是一件發現自己的工程,會接受好些現實,亦會看到自己與別不同的地方,明白自己有什麼強項,至於稍弱的東西,也無謂跟別人比較了。」戲劇的訓練為詹瑞文開放視野,觀察並反思理想與現實﹕「當時我常問自己,為什麼要學習西方戲劇﹖要演給什麼人看﹖劇場又是什麼﹖很多問題沒有得到解答,但我慢慢會想,要多幹一些和人有關的東西,是有血有肉的,似是要回應一些生活體驗,對環境有關懷,所以我開始創作。」
喜劇背後 反思生命
詹瑞文說想別人開心,便因而發展出他的一套幽默感和獨特語言。「我以前是一個嚴肅的人,很容易激動、憤怒,但當然偶有說說笑,漫不經意的令人快樂。」當他說到這裏,我忽然想到自己多年來板覑嘴臉過活,卻又故作輕鬆在台上或課室搞笑的情景,是幽默的精靈在心裏叫自己支撐覑前行。不過我不曾接受正統戲劇訓練,並不如詹瑞文在學院訓練之餘再加上不同的「奇門」元素,令自己神采飛揚。「我想盡用我的東西,所以我不儲蓄,有錢便取來搞工作坊、搞劇團。比如教小朋友戲劇,我希望能為他們找到『天線』,讓他們看到自己的可能性,享受快樂﹔最近我更準備向藝術中心租用6樓全層以作主動出擊,希望多開班和搞演出,讓更多家庭經濟能力有限的小朋友也可一同參與,而我的演出,比如最近再上演的《兩條老柴玩遊戲》,表面是喜劇,但背後是有點存在主義的可悲,要人思考生命。我亦愈來愈想跟不同人合作,了解別人如何看這個地方,我的強項是很快能夠進入別人的世界,一同分享和創作。」
對創作沒有包袱
詹瑞文對多元搞作的眉飛色舞,可見他的樂觀與熱情,相對於我的悲觀和終日與掣肘角力的傷痕纍纍,真的自愧力不從心,故此我相信他定有強大的社會理念,持續點燃心裏的一團火。「我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有使命去改變什麼,因為我不是革命家,亦不想將劇場變成工具﹔雖然有人說劇場是有教育性的東西,但我只想表達自己對事物的想法,再由觀眾斷定他們想要帶走什麼,我不會有意圖去計算,否則會很沉重。」詹瑞文看到社會環境差,管治欠理想,卻對演出創作沒有包袱,只想將社會及香港人行為的荒謬以另一形式道來,因此日常生活盡是說不完的題材,再配合對經典劇作的重新醞釀和詮釋,享受創作。「這是我常強調的Pleasure in Play,在演出中尋求快樂,而當中更有一個重要的地方,是Enjoy your Failure,享受自己的挫敗,明白周遭的問題,也了解自己。」
看到詹瑞文的笑容,我始終難以理解,為何在我眼裏灰暗一片的社會問題與個人局限,在他的眼裏反而來得輕鬆,更有勇氣由舞台走上銀幕,進入大眾認為是紙醉金迷的娛樂圈﹖「真的有觀眾為我擔心,怕電影演出會影響我以後的舞台創作,但我只視電影電視為有趣的媒介,讓我去觀察,每次我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我亦不會放低自己的劇場工作。情或許會像當年許冠文在電視上《雙星報喜》的創作,有社會關懷及香港精神,題材好寶貴.只不過之後因為進入市場面對投資環境而有局限吧。我比較強調要所有東西出於自己,所以我只是稍稍路過娛樂圈,嘗試看看,看到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有臨記教我演戲。」
不受投資局限,不要市場掣肘,是詹瑞文的用心﹔而多為電影擔任配角,卻只是讓人認識自己。「我希望將自己的演出方法更濃縮地呈現出來,讓人有興趣來舞台前看我的劇場創作。新一代的笑匠可能真的比較多限制,比如電影裏的鄭中基,或者已被市場定型,遭嚴重配置了,沒有太多自主性﹔最近我聽林海峰的《我撐你》,感覺很好,有很多社會關懷,但他笑說是想設計唱片封套所以才出唱片,沒有將社會關懷刻意放大,只在細小的範圍得到滿足,當然他其實可以更強調對社會的想法。」
大娛樂家 反思娛樂
對市場的批評,也是對娛樂圈的反思,而這亦碰巧是詹瑞文即將與「非常林奕華」合作上演的《大娛樂家》所談及的題材。「林奕華與我的想法都非常相似,對『娛樂』亦有接近的觀察﹔我們都認為Entertainer(娛樂家)即等同於Dictator(獨裁者),我們的演出不是要對香港的娛樂圈進行戲謔,而是要反思『娛樂』,尤其在現代社會,我們要不停消費,亦有人不停提醒你去做這件事,令你以為有很多選擇,這似是一種控制,視乎你置身其中是否清晰。」
詹瑞文曾與梁詠琪在《絕世好賓》碰面,今趟在《大娛樂家》中一同走上舞台,是觀眾期待的火花。「其實林奕華邀請她演出是非常聰明的決定,因為她是娛樂圈的人,她的象徵性便很重要,讓人閱讀到更多不同的層次,看到大小不同的娛樂家,會更深入地思考究竟自己想要什麼娛樂。」
文﹕陳嘉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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