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認為關錦鵬的電影很「耐看」。看第一遍的時候不覺得特別震撼,心中總是空空的有點意猶未盡。過了一年、兩年,甚至是更長的日子,無意中重看一遍,空白的地方浮現出各種細節,淡淡的感覺細嚼出濃情。
也斯評<阮玲玉>時指出電影用「疏離」的手法來處理煽情的題材,減低了觀眾對電影的認同,卻加強了我們對這「距離」的思考。我想關錦鵬電影的「耐看」也歸功於這「疏離」的處理。無保留地煽動的激情隨畫面熄滅便耗盡了。細意經營的空白卻餘音嬝繞,令人久久不能忘卻。
看<阮玲玉>、<紅玫瑰白玫瑰>、<愈快樂愈墮落>、<有時跳舞>的經驗都是這樣。 <胭脂扣>有一種當下動人心絃的魅力,算是個例外。<藍宇>則是個最典型的例子。
跟關之前的電影比較,<藍宇>平鋪直述的敘事法看似簡單透了。沒有混淆今古的迷離;沒有讓人目眩的顛錯時序。反之,電影最惹人注目的是時序上的空白。讀電影劇本時發現魏紹恩原本用字幕顯示每一段戲之間相距的時間,但電影完全刪掉了這些提示.。時間在不劃一的節奏下流逝,一個鏡頭剪去下一個鏡頭,可能過了一個禮拜、一個季節、或者好幾個年頭。很多時候,攝影機讓時間在同一個空間中流動;從悶熱無風的夜窗剪到冷雨連綿、同一窗口下的早晨,已經過了一個夏天,一段迂迴的愛情也拐過了另一個彎頭。這個剪接手法令人忐忑不安,對時光流逝無所適從,恰好烘托出一段在天地茫茫下若即若離的十載情。
電影的攝影角度也採用了「疏離」的手法,常常從框外拍攝框內的影像,如從窗框攝屋內的情景,或從門框外看房中鏡內的倒影。這獨特的攝影角度給人耳目一新的畫面,亦營造出一個令人嚮往、安定溫馨的內在世界。對於身處框「外」、顛沛流離於不定時空的觀眾,框「內」展現著一個穩當的依歸。這自成一角的內在空間,正好表達了藍宇和悍東最終能超越利害關係、超越時空、甚至超越死亡的真摯感情。
第一次看<藍宇>真的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只覺得剪接大膽、攝影角度新穎。兩年間,經過了一些人生點滴,再看一遍,感受已大不相同。好像 … 上一遍根本從未有把戲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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