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逐漸籠罩的夜色宛如自己暗沉的心情，白彥宗面無表情地坐在房門前，任憑冷風吹拂，直到看見韓時諭從黑暗遠處走來才開口說話：「你跑哪裡去了？整天都沒見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說不定他是弄錯房間了，韓時諭好心提醒道：「你的房間在隔壁喔。」
「我來找你不行啊？」白彥宗生氣地道：「可惡，為什麼我得來找你啊？」
白彥宗說話難得這般語無倫次，韓時諭帶笑調侃，「你腦袋撞到了嗎？可惜我醫術半點不通，來找我也沒用。」
「為什麼……桃花不肯接受我的感情，而你卻能輕易得到她的信任？」白彥宗萬分沮喪地說。
「你竟然會跑來找我商量，看來你真的走投無路了。」韓時諭倚著走廊的欄杆，困擾地笑著：「你認為我能為你解惑？」
白彥宗皺眉，悶悶地道：「我也不想找你，可是我沒別人可以問了。」
「要說我和你之間的差別。」韓時諭雙手環胸自信地笑言：「應該是長相，我長得比你俊俏多了。」
白彥宗臉色瞬間轉青，深深明瞭自己的行為有多愚蠢，他困難的起身，「打擾了……是我的錯，我不該找你商量……」
「啊啊，別走。」韓時諭把白彥宗拉回來，安撫地笑著：「跟你開玩笑，別太當真。其實我還滿欣賞你這個人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說來聽聽吧。」
「我說我不信任你，桃花就生氣了。」白彥宗說出今天發生的事，「為何桃花生疏地叫我白公子，卻喊你的名字？為何桃花說她對我沒有感覺？」
「連這種事都敢當面對我說，真不要命。」韓時諭受不了眼前這傢伙的耿直個性，有人會直言自己批評過對方嗎？算了，自己就是欣賞他這點，「以我的感覺來說，應該是你看不清楚周圍的狀況。」
「周圍的狀況？」白彥宗不懂韓時諭的意思。
「你沒有釐清你和季小姐之間的關係。」韓時諭進一步解釋，「桃花對你的態度取決於你如何對待周圍的人，你從未認真處理你和季小姐之間的感情，桃花當然從一開始就將你排除在她的心房外了。」
「這對我不公平。」白彥宗不甘心地道：「我一開始就處於不利的位置。」
「要說不公平，你對季小姐也一樣，你考慮過季小姐的立場嗎？」韓時諭冰冷的眼珠看著他，「雖然你無意傷害他人，可是因為你這雙看不清事實的眼睛，因為你魯莽的一廂情願，害得桃花、季小姐都受了傷害。」
「我害她們受傷……是啊……」白彥宗終於了解自己的確是太盲目，他喪氣地道：「可是……愛上一個人，怎麼還能看得清醒？」
「……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韓時諭看著從雲隙間透出的稀疏月光，輕喃著。
原本只是想看桃花過得好不好，只是這樣而已，很單純的。
但直到最近他才驚覺，未見面之前，已經為她做過許多，認識宇文鴻也是為了將來有一天，她想回到這裡看看時可以帶她進來……
難道他在內心深處期待再次相見的機會？
始終籬不清對她的情感。
只是，眼光膠著在她身上，移不開。只是，為了她的笑容，做任何事都在所不惜。
「其實我成為人的時間也沒有很久，學得還不夠啊……」韓時諭像個孩子般笑著。
「你說什麼……」白彥宗一句話尚未說完，就聽見輕微的聲響從前方花叢傳來。
一個身著黑衣勁裝手提長劍的人從花叢裡走出，矇著臉看不見長相，但就身形來看應該是個女子。
韓時諭輕鬆問道：「妳是誰？」
「你的話迦樓羅王收到了。」冰涼的聲音沒有高低起伏，「我來取赤淚石，順便捉你回去交差。」
「我應該有說過我很煩了，他怎麼老不死心？」韓時諭像是提醒小孩別忘記東西似地道：「這次回去記得要他別再糾纏不清了，知道嗎？」
黑衣女子長劍一晃，霎時銀光閃現，冷冷道：「你親口跟他說吧。」
韓時諭皺著眉道：「我不去。」
「那就瞧你『天知劍』的本事如何了。」
女郎瞬間持劍疾來，劍尖直指韓時諭肩頭，速度之快如迅雷，韓時諭直覺往右側閃躲，僅僅一指之差他的肩就要被開個大血洞，但女郎的劍未停，順勢橫斬，這件要是躲不過，韓時諭將身首異處！
她是個高手！這回迦樓羅還真選對人了，韓時諭在心底哼道，但這樣拼命閃躲不符他的個性。
韓時諭閃身迅速蹲低逃過第二招同時使出一記掃堂腿，女郎被迫往後跳，韓時諭成功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我想起來了！」白彥宗突然大叫，他心中納悶了好多天，終於想起父親提過，「韓時諭，人稱『天知劍』，『無蹤神醫』韓奇的頭號弟子，年輕俊秀卻擁有一身高強武功，更重要的是，傳說武林祕寶赤淚石在他身上！」
「別再稱讚我了，快去房裡幫我取劍來！」韓時諭簡直哭笑不得，在這緊要關頭白彥宗竟是這種反應，完全沒想到要幫他。
「喔！」白彥宗現在才意識到韓時諭手上沒有武器，趕緊照辦。
女郎穩住身子後又即刻往前進攻，不料韓時諭偷偷扯下腰間玉佩拋了過去，輕聲道：「赤淚石拿去。」
她飛身去接，看了才知道是塊普通玉佩，被騙了！
「韓公子，接著！」白彥宗正巧取來劍丟給韓時諭。
女郎舉劍衝來身形極快，韓時諭接過劍立即旋身擋下女郎凌厲的劍招，雙劍互擊發出好大的聲響。
女郎被震得往後退了幾步，心中極為驚詫，韓時諭看似簡單的回劍竟含有驚人內力，她持劍的手腕頻頻顫抖，光拿著就已經非常吃力，更別說是使劍招，恐怕是無法再戰了。
此時，原本在房內休憩的桃花被打鬥的聲音驚醒，連忙奔出屋外一探究竟，黑衣女郎眼角瞥見人影，趁機射出暗器，隨即轉身沒入夜色中逃跑。
「桃花！」
韓時諭衝向桃花，想拉她閃開暗器，但暗器還是劃過她的上臂拉出一條血痕，紮實地釘入門柱。
白彥宗也奔過來檢視桃花的傷口，所幸傷口不深，看來暗器只是擦過而已，他吁了口氣道：「沒事，擦些傷藥就行了。」
「真的？」韓時諭懷疑地問。
「當然，我對自己的醫術有自信。更何況這只是擦傷，沒有污血流出，傷口也算乾淨，血馬上就會止了。」白彥宗奇怪道：「你是無蹤神醫的弟子，應該也是一看便知，何須問我？」
「我不懂醫術。」
韓時諭取下門柱上的暗器，是一柄極輕薄的柳葉刀，在月下淡淡閃著銀光，沒有特殊色澤，看起來很平凡。他施力量搜尋過去，只見有人將柳葉刀浸在一盆透明液體中，是水嗎？
他有不祥的預感。
「桃花，妳覺得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韓時諭詢問桃花。
「我沒事。」桃花臉色有點蒼白，但只是因為受了驚嚇。
「你看這刀上有沒有餵毒？」韓時諭把柳葉刀遞給白彥宗。
白彥宗仔細翻看，用鼻子嗅了嗅，最後下結論道：「沒有毒。你真的不懂醫術？」真是件奇聞，舉世名醫的頭號弟子竟連一點醫術皮毛也不通。
「沒錯。」韓時諭取回柳葉刀，心裡總有些不安。
後來，負責府裡夜巡的守衛因為聽見剛才的打鬥聲，跑來詢問發生什麼事，韓時諭在屋外胡亂編理由打發他們，而白彥宗先帶桃花進屋療傷。
韓時諭打發完守衛跨進房內，正好聽見白彥宗邊替桃花敷藥邊為自己平反，「我沒說錯，他果然是個危險人物，妳跟著他很不安全的。」
韓時諭手中的柳葉刀飛過白彥宗眼前，「這話別在當事人面前說。」
「很危險啊！」白彥宗站起身憤怒地道：「傷到我和桃花怎麼辦？」
「我不會傷到桃花。」至於你就難說了，韓時諭在心中補充。
「你……」白彥宗生氣地將手拍上桌面。
「別吵了。」桃花制止兩人，她擔憂地問：「時諭，你能告訴我事情的前因後果嗎？」
「迦樓羅究竟是誰？」白彥宗也問。
「他只是個普通的強盜頭子。」
「普通？」白彥宗怪叫，他還形容得真好，『強盜頭子』基本上就很不『普通』了。
「他為何三番兩次找你？」桃花在意的是這一點。
「……因為他想要赤淚石，也希望我為他所用。」韓時諭簡單回答。
「赤淚石……」她似乎有點印象。
「傳說中的武林祕寶。」韓時諭不屑的笑著道：「不過就是顆石頭罷了。」
「那可是武林各派人馬都在追尋的夢幻秘寶，傳說持有的人能心願事成。」白彥宗道出眾人皆熟知的故事，「聽說十幾年前京城某戶人家因擁有赤淚石而一夕致富，但後來那戶人家突然消失無蹤，而赤淚石也下落不明。後來有人傳說……赤淚石在韓公子身上，所以他才會被追殺，我相信不只是迦樓羅，一定有更多人想取他性命。」
「赤淚……」白彥宗的敘述，讓桃花又回憶起剛來到宇文府時見到的畫面。
黑暗、腥紅、熾熱，那是她塵封已久的過往。
頭突然劇烈刺痛，好熱！四周伴隨著烈火焚燒的黑煙，逼得她快喘不過氣了，誰來救救我？
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桃花看見的是彤瑾流著淚水的小臉，還有一隻手輕輕放在額心的觸感。
那是誰的手？好溫柔……
「桃花！」
兩個男人同時大喊，可惜都沒傳進桃花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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