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伯利克里吧,
那是品达吧,
那是萨福吧,
那是埃斯库罗斯吧,
那是索福克勒斯吧,
那是欧里庇得斯吧,
那是阿里斯托芬吧,
那是地中海吧,
那是潘多拉的盒子吧,
那是普罗米修斯吧,
呵,希腊,
阳光灿烂的希腊,
碧波万顷的希腊,
被海浸透了的浸透了的浸透了的蓝色的希腊希腊呵,
理性的希腊,
自由的希腊,
勇敢的希腊,
智慧的希腊,
青春的希腊,
纵情的希腊,
哲学的希腊,
艺术的希腊,
众神的希腊,
神话的希腊,
光荣的希腊,
梦想的希腊,
优雅的希腊,
健康的希腊,
健与美的希腊,
光芒万丈的希腊,
照耀万古的希腊,
才华横溢的希腊,
活力四射的希腊,
童心萌动的希腊,
生机蓬勃的希腊,
那是我的希腊呵,
理想的希腊,
永恒的希腊,
人性的、人的希腊,
无与伦比的希腊,
那是我的希腊呵,
魂萦梦绕的希腊,
永不消逝的、永远的永远的永远的希腊,
看,看,看,看呀,看呀,快看呀,千万艘敌船正在悄无声息地向海岸逼近,逼近,逼近,那些来自遥远的波斯波利斯的船只,那些长途跋涉,胆敢进犯的船只,那些想要征服希腊的船只,看,看,看呀,看呀,快看呀,千万个妇女,千万个妇女,千万个妇女手举着千万面小圆镜子,站在正午的大白日头底下,千万束太阳光被采集进来,又连同怒火一道从妇女们手中反射出去,看呀看呀快看呀,敌人的船只刹那间轰然燃烧起来,腾起熊熊烈焰,蹿出那么高,燃着了,燃着了呀燃着了,燃着了真棒呀,真棒呀燃着了,烧吧,烧吧,燃烧吧,敌人再也不会来了,再也不敢来了,不来了不来了,
美少年,美少年,花儿一样的美少年,水仙花儿一样的美少年,水仙花儿变的美少年,美少年来到水边,水仙花儿长在了水边,美少年一低头,一低头,一低头,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象水仙花儿映在了水里,呵,多美呀,他不由得失声赞叹,话音未落,“普通”一声,美少年投入了水里,他爱上了自己,他爱上了自己的影子,他要去抓住自己,抓住自己的影子,他要去追寻自己,追寻,追寻那朵闪耀在水中的美丽的水仙花儿,
猜,猜,猜,猜呀猜,我说个谜来你来猜,有一种动物,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猜,猜,猜,猜呀猜,这是个什么东西,猜,猜,猜,猜呀猜,猜不出来你就要被吃掉,猜,猜,猜,猜呀猜,猜对了我就要现出原形,
听,听,快听,快听,快听,那个女妖塞壬又在对着船员唱起歌来了,快,快,快把耳朵堵上,快堵上,堵上就能不受歌声的诱惑,免于一死,免于大福临头,
看,看,快看,流浪了十年的奥德赛回家了,回家了,老仆人已经认他不出,他的妻子也认他不出,他的邻居也认他不出,他的亲戚朋友也认他不出,他的兄弟姊妹也认他不出,甚至他的父母双亲也认他不出,可是,那条狗,那条忠实的 狗却认出了老主人,它走上前去,用牙齿咬住奥德赛褴褛的衣角使劲儿地扯了扯,两颗泪滴便从苍老的眼角滚落下来了,那是奥德赛的泪滴,也是狗的泪滴,呵,主人,你终于回来了,你回家来了,你知道大家是多么地盼你,你走了以后,这十年里发生了多少事情呀,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你的父亲以为你死了,你的母亲以为你死了,你的妻子以为你死了,你的兄弟姊妹以为你死了,你的亲戚朋友以为你死了,老佣人普塞多以为你死了,他一直与我相依为命,老跟我念叨音讯全无的主人,有一次还把眼泪滴在了我的身上,我也哭了,主人,我也为你哭了,可我知道你没死,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你总有一天是肯定会回来的,主人你今天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他们都认不出你了,可我能认出你来,哪怕你再流浪十年,我还能一眼就把你认出来,走吧,走吧,咱们回家吧,走吧,咱们回家,
呀,我把我的父亲给杀了,哈哈哈哈,我把我的父亲给杀了,你敢杀你的父亲吗,天底下有几个人敢杀自己的父亲,敢杀自己的生身父亲,我就敢我就敢,不信我杀给你看,看,浓稠的血还在刀刃上丝丝流淌,那血还是温热的呢,热乎乎的,那是我父亲的鲜血呀,我父亲 的鲜血,我把我父亲给杀了,父亲给杀了,杀了!杀了!!杀了!!!上天呀,您罚我吧,您罚我吧,杀父娶母的我,杀父娶母的畜牲,畜牲,我是个畜牲,我是畜牲,我就是畜牲,我是畜牲,我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亲,父亲呀父亲 ,你为什么死在我的刀下,我为什么要杀死你,你能再生吧,父亲 ,我再也不杀死你了,快活过来吧,活过来呀,我的父亲 ,我再也不杀死你了,我也想活呀,我也想活,谁不想活呢,这世界上的人谁不想活呀,谁想死呀,父亲呀父亲,你快醒过来吧,快醒吧,快醒吧,我再也不杀死你了,看呀看呀,上天惩罚我了,那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悲愤刺瞎了我的双眼,我的双眼呀我的双眼!我再也看不见了我再也看不见了,看不见也好,看不见就看不见吧,我也不想看见,看什么呢?看还在我手上、未噹啷落地的血刃?看那还在刀刃上丝丝流淌、冒着热气儿的浓稠的、正在变黑的热血?看我的父亲 母亲?看希腊的云,希腊的水,希腊的天,希腊的地,希腊的波涛翻滚,希腊的热血澎湃?看看看,看什么呀我看,呵 ,还是别让我看了,什么也别让我看了,让我什么也看不见吧,让我什么也别看见,我不想看什么了,什么也不想看了,希腊的山,希腊的水,希腊的波涛翻滚,我的利刃,利刃上的鲜血,我父亲的血,浓稠,正在变黑的鲜血,体温,热气儿,热气腾腾的热气儿,呵,我怎么办呢?怎么办?
排排坐,排排坐,排排坐呀排排坐,排排坐呀吃果果。从前有一只乌鸦,从远处叼来一只奶酪,停在一棵大树上,被一只狐狸看见了,狡猾的狐狸在树底下来回踱着步,脑瓜儿飞快地转动着,怎么能把这块奶酪搞到手?狐狸开口了,他极力赞美乌鸦有一条美妙动听的金嗓子,请求乌鸦开启尊口,假如能够聆听到乌鸦的歌声的话,那将是他一生的荣幸,他将永远永远将这最难忘的一幕深深地珍藏在他的心底,……他说呀说呀说呀,乌鸦终于按捺不住,“哇”地一声刚张开嘴准备唱歌,美妙的奶酪便正好落在了狐狸的嘴里,狐狸 叼着奶酪一溜烟似地跑了,跑得无影无踪,再也寻它不着。
呵,蓝色的希腊,
蓝色的天,
蓝色的海,
蓝色的温泉关,
蓝色的阿波罗,
蓝色的宙斯,
蓝色的米洛岛的维纳斯,
蓝色的马拉松,
蓝色的马拉松平原,
蓝色的雅典娜,
蓝色的雅典卫城,
蓝色的葡萄种植园,
蓝色的阳光,
蓝色的土地、庄稼、山石、鲜花与绿草,
蓝色的山,
蓝色的云,
蓝色的梦想,
蓝色的命运,
蓝色的道路,
蓝色的目光,
蓝色的缪斯女神,
蓝色的德谟克利特,
蓝色的赫拉克利特,
蓝色的萨拉米斯湾,
蓝色的阿喀琉斯之踵,
蓝色的波塞冬,
蓝色的伊利亚特,
蓝色的美狄亚,
蓝色的安提戈涅,
蓝色的李奥尼达,
蓝色的赫尔罗斯,
呵,那被海浸透了的海蓝海蓝的,我梦中的希腊呵,
蓝色的骨骼,
蓝色的血液,
蓝色的眼睛,
蓝色的肉体,
蓝色的头发,
蓝色的皮肤,
蓝色的语言,
蓝色的文字,
蓝色的声音,
蓝色的歌唱、吟咏和叹息,
蓝色的怒吼、咆哮与爆发,
蓝色的迷茫、徘徊与迟疑,
蓝色的困惑、痴迷与期待,
蓝色的思考、创造与行动,
蓝色的探索、实验与想象,
那被海浸透了的金子般的真诚,
那被海浸透了的平衡与和谐,
那被海浸透了的超越与升华,
那被海浸透了的伟大、崇高与正义,
那被海浸透了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那被海浸透了的记忆呵,那被海浸透了的希望,
那被海浸透了的企冀呵,那被海浸透了的向往,
那被海浸透了的声声呼唤呵,那被海浸透了的泪雨迷濛的追寻,
那被海浸透了的祈祷、
那被海浸透了的一唱三叹呵,那被海浸透了的伫足凝望,
那被海浸透了的食指、中指与无名指,
呵,那被海浸透了的海蓝海蓝的希腊呵,
那被海浸透了的无与伦比的美丽的希腊,
那被海浸透了的茁壮的体魄,
那被海浸透了的自由、不羁的心灵,
那被海浸透了的纯净、一尘不染、善感的天性,
那被海浸透了的完整、健全、独立的人格,
那被海浸透了的强悍、锐不可挡的创造力,默念和诵读呵,
那被海浸透了的沉思默想,
那被海浸透了的深刻的内省能力,
那被海浸透了的主体意识,
那被海浸透了的流荡的激情,
那被海浸透了的脉搏与心跳,
那被海浸透了的肺腑与九曲回肠,
那被海浸透了的唇与齿,颏与颈,膝与肩,关节与脚踝,
那被海浸透了的睫毛与皮肤。
夕阳的脚步是那样的迟缓,一抬脚就可以追上,一把拉住似的。家乡般的夕阳呵,家乡的土地与庄稼,家乡的老牛与桑树,家乡女孩子的辫子和围巾,家乡的灶台与锅盖般的夕阳。
杰走来了,他正在走来,向凯。他正在走来吗?他或许正在走来。他带上身后那道深紫红色的房门,那银亮的、圆圆的象月亮一样的钥匙环儿拈在他的大拇指与无名指之间,环儿上套着三、四把钥匙,有流沙银色,有黄铜色的,悬在半空里,荡秋千一样荡来荡去,发出细细的哗哗啷哗啷的声响。杰把钥匙串儿轻轻朝空中一抛,那串儿钥匙顷刻之间又不偏不倚、毫厘不爽地落在了杰的手掌心儿里,象体操运动员的一个空翻一样,之后又无声无息、眼都不带眨一下地稳稳地落在单杠上。他把手心儿一攥,转身朝楼梯口儿走去,沉稳的脚步踩在深红色的地毯上,沙,沙,沙,象踩在沙滩上一样。走廊一侧的大玻璃窗一字儿排开,夕阳如潮水般涌进来,楼道儿上空空的,寂寂的,定定的,但却能感觉到一种夕阳的温暖,这温暖是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温暖,贴身贴心的慰藉与依托,别无他求的到位,过瘾与满足,得其所哉的惬意与怡然。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凯都会不期而然地产生这种幻觉,那便是杰正在朝他走来,杰会飘然降落在他的面前,象天上落下的花朵一样,光色缤纷,连眼睫毛都轻轻落上了这花瓣,给他安慰,给他依靠,给他亲吻,给他拥抱,虽然这想象从未变成过现实。那天傍晚,五点刚过的光景,凯穿行在潮水般的橘红色的夕阳里,走廊一侧窗框的条条黑影子七拐八折,斜得历害,象飞鸟掠过丛林一般从他的头上,脸上,身上哗哗哗哗地向后掠去。
那道深紫红色的房门开启了。
开在河的对岸。
开在山的那一边。
开在水的那一边。
开在一伸手再也摸不着的地方的另一端。
你好。
摆渡。摆渡。摆渡。
草珊瑚。金针菇。番杏儿。
摆渡。摆渡。摆渡。
豌豆尖儿。菜芽儿。油麦。
摆渡。摆渡。摆渡。漂摇。荡泊。从水面上渡过来,渡过来,渡过来。
象湖。
有尼斯湘怪兽出没的湖。
掩藏在西伯利亚森林深处的初秋的一泓湖。湖畔落满了厚厚的白桦树叶子,一脚踩上去没膝深,跟踩在茫茫雪原上一样,先是身不由己、最后索性一撒手一闭眼、听天由命吧,爱怎么着怎么着地陷进去。抬头远眺,雪松的塔尖儿密密层层一直接到天边儿,天边儿是海蓝的云与天。湖水中倒映着雪松的影子,倒映着头顶上的海蓝云天。空气清冽干纯,一切都仿佛是经过了这空气的荡涤和过滤,透着新鲜。
你好。凯顿了顿,腼腆而羞涩地吐出了这句英文,还没说完,脸颊上已经泛起了浅浅的红晕。嘿嘿,他脸红了,处子的红。鼻尖儿也渗出了明晃晃的一层细细的小汗珠,在斜织的夕阳下面熠熠闪着亮光。他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地忸怩了几下,这动作泄露了这个小男孩儿、小男人的秘密,与面前的这个美国中年男人心照不宣。杰看在眼里,会心地微笑了。他原来还是个孩子呢!一股无限的爱怜之意象涟漪与波纹一般随之在心底荡漾开去。
一朵盛开在镜中的粉莲。
花稠雨密,余香满口。
一轮盛开在心中的红月亮。
石榴海棠,落英缤纷,天涯此时。
海月澄无影。
游鱼独自迷。
海月既无影,
游鱼何得迷?
观风知浪起,
玩水野帆飘。
孤蟾独耀江山静,
长啸一声天地秋。
客厅。
一台电视机。
录像机。上面参差堆叠着一摞录像带。
两张写字桌。米黄色。电话。笔记本电脑,未合上。空白的或密密麻麻打满英文的纸张。
一对单人沙发,蒙着月白色的平布套子。中间一只小茶几。米黄色。“乐口福”的硬饮料瓶子敞着大口,看来在动过几勺子之后就再也没有问津过,上面的部分已经开始板结成块,盖儿也没盖上,扔在一边,茶几上还残留着溶解后又凝固的咖啡色的残迹。沙发前又一张长条茶几,不锈钢支架闪着寒光,深茶色的玻璃几面。药。水杯。水果皮。“白苹果”纸巾。烟灰缸。沙发靠背上方挂着一本中国画的山水挂历,是外国专家局赠送的。
墙角儿深红色的地毯上摊着一大堆英文标识的巧克力、果仁、糖等。还有书信。
飞逝。飞逝。飞逝。
飞逝。飞逝。飞逝。
飞逝。飞逝。飞逝。
流动。
流动。
流动。
青色的水。
青色的岭。
葱岭。
青色的树。
青色的空气。
这青色浸透了凯的一生。
忆梅下西洲。
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
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
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
风吹乌桕树。
树下即门前。
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
出门采红莲。
杰依旧穿着那件白色圆领儿的套头老头儿大背心儿,不过是新洗过刚上身儿的,那簇成一堆儿的皱褶一道一道刚刚打开,象鸟儿的翅膀一样。那是从水里捞出来以后没有拧干、弄展,就那样窝成一团搭在铁丝上晾干后留下的印迹,沉甸甸的水把这种原始的形态予以了定型。他的脚上是一双运动鞋,已经穿了好几天了,外侧鞋面儿上的三道鲜红的斜杠儿已经被尘土扑成了粉红。
采莲南塘秋。
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
莲子青如水。
飞逝。飞逝。飞逝。
飞逝。飞逝。飞逝。
飞逝。飞逝。飞逝。
不息地喧哗与骚动。
卧室。
床。
雪白的床。
双人床。宽大。
男孩柔软地、静静地斜躺着。从头到脚,他的身体勾出了这床的一条对角线。
他的脸扭向男人一边儿,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这是遥远的、许多年前的一个夏天的傍晚,窗帘拉开着,屋子里极度敞亮。窗外的山、楼顶、树梢、电线杆子、电线、青灰色的天空,历历在目。没有人,没有飞鸟,没有云彩,也没有风。世界仿佛在这里、在这一刻停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静止了,死去了。
男人坐到凯旁边,伸出右手开始解他的衣扣,一颗,两颗,三颗……男孩的白衬衫的两片前襟轻轻向两边儿滑落下去,象花瓣儿一样,象雪片一样。
一股清新的男孩子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仿佛春天的丽日和风中新抽出的小树叶儿,小树叶儿,小树叶儿,小男孩原来是一片小树叶儿,一片美丽无比的小树叶儿,这个小树叶儿男孩儿,美丽的小树叶儿男孩儿,那稚嫩,一掐一包儿水。男人情不自禁,吸了吸鼻翼,沉浸在从这年轻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美丽气息里,闭上了双眼。
这是一个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身体,这样的发育程度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称。这是一个有着自己的逻辑、规则、起源和归宿的身体,正象那些隐含在大山深处的南方山地民族一样,在那潺湲的流水与啁啾的鸟鸣声中,在那淡蓝色的晨雾流荡着的寂静的山谷中,在那脚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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