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去歐陸跑了一圈，回到Exeter校園，又開始秀逗了。在春的林野，她為了找一株男人樹，居然發癡似地咬斷了一莖樹枝……。只可惜奧維德沒有生在當世，我猜如果他看到這一幕，一定會不惜違反著作權法也要把這故事寫進他的《變形記》裡頭。──阿鈍
〈咬一口男人樹......〉◎野馬
今天是Ian到校園裡來作environmental drama therapy 課程的第一次。
Exeter所在的地區Devon有著緩緩丘陵與平原，除了是英格蘭農畜主要集中地，更因為氣候溫暖，是度假與養老的好地方；這裡的生活，和煦而安逸，人也變得從容起來，或許正是受了寬廣視野與無邊綠意反覆薰陶的緣故。Drama therapy與其說是對有心理困擾的人們提供協助，倒不如更廣泛地說，是希望藉此提高人的心靈與生活品質。在這樣一個優質環境中，進行助益身心的drama therapy時，在地的Ian平日多取材自大自然中當地當季的植物，更有一套課程是以tree calendar為主，輔以其他植物－－每一個地方依照當地的氣候與土壤地形，各有其不同樹種不同版本的tree calendar，而每一個樹種都有其象徵意義與獨特的「質感」－－Ian所喜愛且採用的這版tree calendar，五月份的植物是hawthorn山楂樹，象徵愛、light（光明與輕巧）與婚禮。
課程開始，我們從系館出發，在風中踏著春雨潤則過的青草雨濕泥，神清氣爽卻又步伐謹慎地邁向校園裡最美的一處樹林。進到林中，Ian先讓我們去摘撿兩種植物，分別象徵男性與女性的，回來再說說挑選的原因、摘撿的過程與質感的聯想。人人的收穫不同，故事自然相異。嗯，就說說我的吧。
我從一株狀似柳樹的植物，和另一株像木麻黃的樹分別折了一枝，前者是女性的象徵，後者自然是男性的了。最先吸引我的是向地面垂墜的柔軟枝條、款擺有致，隨風搖蕩，卻也因為富彈性而不輕易受風雨催折；每一枝每一葉都青翠纖細，整顆樹的枝枒但又佔據了極大的空間，讓人第一眼就瞧見；我趨近樹身，一伸手輕輕一折，就斷了－這讓我有一點不忍與歉然。
「找男人」的過程複雜一點，也更具「征服性」。我東張西望找不到一株感覺很對的，在草地上踐踏小小草花又實在有點殘忍，便想起第一眼瞧見的那棵還不賴，乾枯無綠意雖然有點寂寞，但向上崢嶸的模樣倒有點氣魄；狀似尖銳粗線條，卻也敏銳地微微隨風輕晃，很有幾分浪漫情調；遠看枝枒繁盛，摘一枝應該沒問題。走近一看我繞樹幾圈，才發現要摘每一枝都不容易。纖細點好摘折的，稀疏的緊；繁密一點的，怕太粗壯不容易折取。挑了一枝似乎適合的，一折就知道不妙－－那細細軟軟的身形內，竟緊密結實得很，任我轉繞折扭都不能斷。眼見傷口處開始撕裂，我有點慌，覺得自己真殘忍粗暴！所以想著放棄，更試著「粉飾太平」若無是壯，卻知道怎樣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索性把心一橫就扯了吧－－嚇~竟然不斷？我有點惱火，竟然使用了最下流卑劣的手段－－咬！那幾下子果然戰勝「男人」，還留下淡淡的口紅印哩！我有點愧疚罪惡、有點驕傲得意地探頭檢視一下，皺著眉或做作或真誠地暗暗說聲抱歉，抽身時卻給枝枒刮到臉……沒受傷，但有點疼、有點熱……
說時，惹來眾人狂笑，尤其是張口撕咬一段。笑、笑什麼？說中心事了ㄏㄛ？嘿嘿……
接下來，Ian說了一個故事，內容大概是說一個叫Owen的男子，為了迎娶一位心儀的姑娘，在開滿白色小花的山楂樹小徑上，經歷三十九個試煉。我們要根據剛剛所找到的兩個植物及其男性與女性角色特質，加上路途中摘的一枝山楂樹枝子，用麵包灑成一條白色小徑，設定三個試煉或段落，最後以與婚禮相關的象徵收尾。故事的轉折乃至場景設定，都會是說故事人的內心呈現，其中Tony的故事，很有趣。
Tony的故事，由看起來像被砍掉的橡樹根的小島開始，一對男女相遇相戀在島上，共處、閒聊、玩耍、做愛……四十天四十夜，幸福快樂。這天，女人餓了，他們外出尋找食物。看到一朵美麗的花朵，他們吃了那花，瞬間變得精神、飽足起來，於是他們繼續幸福快樂地過著生活；等他們又餓了時，他們看到另一株草，吃了以後卻渾身不適，痛苦掙扎，甚至互相怪起對方；絕望中他們看到一扇門，一個聲音告訴他們，過了這扇門，就可以從這島上解脫，卻在也不能見對方。幾番思量，他們決定不跨過這門。故事，結束在一支有三朵紫色的小花的樹苗，小花是他們的小朋友，最後長成一棵高高大大的樹木，枝繁葉茂。
Tony是個猶太人，未婚，卻有一個共處四分之一世紀的伴侶Claire，兩人並有三個小朋友；一家子和我們都熟，尤其是最小的Roby，簡直像我們的兄弟一樣。Tony，矮矮壯壯，禿頭灰髮，外表並不出色；熱心話多、樂於分享，卻溫暖敏感且體貼。Claire是個高高瘦瘦的爽朗美人，總是笑著，卻與相貌平凡的Tony攜手同行，兩人總幸幸福福地交換著多情眼神－－我們這群活力女青年，私下可羨慕兩人哩！Tony說，他這一生大概是不會有婚禮這個儀式了，但慶幸的是他與Claire之間都有共識，孩子也都能接受；生命原本就是一個最美最莊嚴的儀式，用心地進行這個儀式，比俗世的瑣瑣規矩更重要更永恆。
聽了幾個故事，頭有點昏；傍晚的風真是冷，又讓人頭痛起來。可是，眾人心裡，都被「治療」了吧？還有點幸福甜蜜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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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一堂，接下來是系上一位老師的一個專題發表，關於風景、自傳、創作與narrative的。野馬剛開始還興致勃勃，後來就在一連串的幻燈片與說故事中睡著了……這種事我可專業了，還常被老師取笑；可是今天，下課後老師沒取笑我，倒是下課前之的提問與討論中，我看見他好幾次瞇上眼睛幾秒，便又張開，好幾次－－他在打瞌睡。
老師去年九月滿六十歲了，是個熱情溫暖的老先生，儘管一頭白髮，卻比我們還要精神年輕；除了教書，辦系上八柱球比賽看戲活動，手上好幾個學生，一堆研究與著述計劃，還老是飛往國外開學術研討會或作workshop－－從去年七月我來到這裡開始，他去過洛杉磯、希臘、波蘭、捷克、斯洛伐維亞，復活節假期人在巴西，今年暑假要去挪威、高雄和台北。真不敢相信這樣一把年紀的人，能做這麼多事！所以，我們一直不把他當六十歲的老頭看。
週二回到鎮上之後，我因為玩樂延遲到開學後才回來，加上功課沒做完論文沒準備，實在不敢打電話報告說我回來了；昨天接到和我比賽懶惰的韓國妹電話，說老師看來很嚴肅很累，我心先因為緊張涼了一半；今天第一眼見到老師，另一半也涼了。可是下課後他一看到我，就先握握手，又親了一下，再來是用力一抱；我開玩笑地試探說：「聽說Mr. Somers看起來很嚴肅很累喔！」本來以為他會向往常一樣敲敲我的頭，沒想到他竟然說：「是啊，我已經老了哩！」我當場愣住，因為這人就算真覺得自己老，口頭上從來也不說不承認；又想起他剛剛竟打起瞌睡，我一時激動抱了他一下並說：「哎呦別這麼說咩~」。他面帶倦容地笑答：「我真的是老了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老化呢！」當場，我只能再用力抱抱他一直說「哎呦別這麼說別這麼說~」，直到他被另一個博士班的拉去討論問題。然後，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人，真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老化啊！
阿鈍回應：
野馬啊，如果老師打打瞌睡意味著一分一秒地老去，那麼以打瞌睡為專業的妳，為什麼總能清青春洋溢呢？莫非瞌睡也是養顏助容的妙方之一？嘻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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