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場社會主義的雪吧！ 下一場社會主義的雪吧！或是抺去這河岸的留言，戰爭還沒有爆發，許多人卻早已陣亡！(引用自 雷光夏 冬天不相干的故事 我是雷光夏專輯 水晶唱片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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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有字
原著︰夏宇

桓公曰 然則有鬼乎 曰 有 沉有履 竈有髻 戶內之煩攘 雷霆處之 東北方之下者 倍阿鮭蠪躍之 西北方之下者 則泆陽處之 水有罔象 丘有莘 山有夔 野有彷徨 澤有委蛇
莊子達生第十九

以前一直不懂這一段，直到妳告訴我。
我在網路上查了很多遍，好像所有的有關莊子的網站都認為莊子書中的內容是常識，都只有內文，沒有注釋。
或許我應該去圖書館的，不應該在網路上查。
但是我的讀詩過程恰巧與這首詩的含意相符，因此有了一種被設計的感覺，怪不舒服的。
我以前沒有讀過莊子達生第十九，自然也不知道這一段文字的意義，當然也不會知道「履」、「髻」、「雷霆」、「倍阿」、「泆陽」、「罔象」、「莘」、「夔」、「彷徨」和「委蛇」都是鬼的名字。
於是一開始我選擇性忽略掉這一段不熟悉的文字。
但在看完整首詩後，又覺得不得不回頭來搞懂這一段。畢竟它被詩人放在引言，說不定對於理解詩意，有那麼一點重要性。
於是我開始了一場字意的分析之旅，用既有的知識，在讀這一段文字。所以「履」是鞋子，「髻」是髮髻。「戶內之煩攘，雷霆處之」被我翻譯成︰家庭內的吵鬧，就發脾氣去回應它。後面一整串則完全不懂，一直到「彷徨」和「委蛇」才出現熟悉的詞。
這些鬼(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呢？本來是有意思的嗎？本來的意思和現在我們了解的意思是一樣的嗎？詩人為什麼用這段文字為這首詩起頭呢？

1
想像從來沒有什麼過般地愛你
而且很想向你顯示軟弱
所愛上的你包括所沒愛上的你
而奇怪的是也只不過更加
『回到自己』甚至也懂得了
你還不懂得的那一面所
懂得的你　

讀到這裡，長久以來受科學訓練的邏輯腦袋又開始運作了。
「所愛上的你」與「所沒愛上的你」是互斥的，為什麼被「包括」了起來？
如何去懂得你還不懂得的那一面所懂得的你呢？
邏輯運作失敗，只好關掉那一部分的腦袋。
中文不是德文，語言不是數學。

2
也曾用書寫的虛無引誘過你
那些鬼影幢幢的字五千年
掀不完一層又一層轉世的靈魂
來到筆尖等待一個新的意志附身

懂了！
果然是鬼影幢幢。
中文裡許許多多的字，原本都在一個虛無的鉛字版上，等待我們去把它撿起來，組合起來，形成意義。
這是很小的時候看到的中文打字，一個大大的板子上排滿了鉛字，一個一個被抓起來印在紙上。
小時候曾經在那字的大海裡尋找自己的名字。
現在用電腦打出來，雖比不上用筆寫出來的虛無，仍有點虛無的味道。

3
那些字
其實它們早就先到
又不著痕跡地回來
讓人領它們前去

鋰鈉鉀銣銫鉣鈹鎂鍶鋇鐳氟氯溴碘氦氖氬氪氡
有些字不曾存在
是被創造出來的
然而嚴格說來
所有的字都是被創造出來的

4
『我喚他
他回答 是 怎麼樣
我說 沒事 只想確定你在
他並不常存在
我也是 不常
有些稀有時刻
剛好都在
就慎重地稱之為愛』　

有的字因為時代的愛好
被搶救了起來
像是「電」
現在它是一個很常用的字了

5
我們是被這些字所發生的嗎
此事如果又指向另一些事—
我們暱稱的萬物萬事
有時候我贊成用我崇拜的睡眠代表憐憫

杜麥司可妥喬也丹夫米斯開基朗達基文羅西安蒙東波尼娃奧約班翰得屈拉伏斯塔
華奻蚚啞伎腔陝嶺皎恅迡覂畛佴擘諒腔珨曆靡晟勀昜準翋蝠脫覂腔惘絮睿珨衡娹

6
當然有另外一些字
從來沒有等到過任何
可以嵌入的情況
也無以理解它們是不是在等待
等待像我這樣的人
強制它們變成一首詩的開頭

有一些字天生只能當別人的附屬
例如蝴蝶的蝴、螃蟹的螃、蜘蛛的蜘、蝙蝠的蝙、蜥蜴的蜴、蜻蜓的蜻…
如果我們要用一個字來形成蝴蝶的意思時，我們會用「蝶」，像是「紫斑蝶」或「蝶戀花」，卻不會說「紫斑蝴」或「蝴戀花」。
所以，基於照顧弱勢族群的想法，我決定如果我有女兒，就取名叫「徐蝴蜘」，有兒子的話，就叫「徐蜴螃」。

7
那些詩
我發現它們會隨著光線變化
像貓眼

當我背妳的詩給別人聽的時候
常常背錯字
但意義是類似的

8
那些貓
牠們一再藏匿
牠們也會挨近
當牠們確實樂意

有些人一直都在
只是沒有辦法懂得我所不懂的那一部分所懂得的她
直到自己搞懂我所不懂的那一部分以後
才懂
有的時候需要一個觸媒
像是一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