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苦旅〈77〉小靜的故事之一
經過這段服教育服務役的日子，我更是能夠深深的瞭解到生命真的是非常可貴。每個生命都有自己的任務需要完成，沒有別的生命可以替代這個生命，頂多頂多只能陪伴著他們一起走過其中一段。
由於已經在這裡待了超過一年八個月的時間，也剛好參加過了兩屆的畢業典禮，認識的學生也算不少。因此有的時候走在我所服役的這個小鎮街頭上時，不時的會有迎面而來的微笑以及招呼。一般來說，這裡的孩子也許在物質生活方面比不上都市中的孩子，但是他們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善良及義氣，卻是之前久居都市的我所未見的。常常他們的一個微笑就會讓我高興許久，因為我想經過這麼久的時間了，他們可以瞭解我對他們的善意及幫助是出自我的真心。我可以從其他的角度來看他們所遭遇到的困境，也可以理解他們所選擇的一切，因為這是他們自己的生命任務，非得要自己努力闖過這一關不可，我的任務就是陪他們一起走過這一段青澀歲月。因為如此，我和他們的生命在此時此刻有了好的交集。
雖然我和學校裡的許多孩子都結下了善緣，但是在在很多時候，我還是不禁要對我所面對的這些個案孩子感到抱歉，因為要是他們不蹺課、蹺家、沈迷在某些奇怪的習慣之中的話，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需要幫助的。很多時候，其實他們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問題了，但是實在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求助、不知道該如何向別人說出自己的苦悶、不知道該如何相信別人、害怕被別人拒絕、害怕被別人所誤解、害怕被別人所歧視，因此他們只好選擇這樣的方式來讓我們知道：他有問題了。學業上的問題或許可以在課堂中或是下課時得到解決，但是生命的問題呢？是不是也像師長們在課堂即將結束之前，問一聲：「有沒有任何問題」就可以解決得了的嗎？這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而且要嘗試解決生命的「結」，除了「心」之外，技術更是不可或缺的。看著這些個案孩子在生命巨浪中掙扎時，我真是對他們捏了幾把冷汗，因為他們真像是湍急河流上的獨木一般，會流到什麼地方、會撞擊到什麼礁石，真是無人可知！而這個時候，當我們想要介入他們的生命嘗試幫忙他們的時候，我們到底該以什麼樣的角色登場呢？是一般師長指導性質的角色嗎？還是像是朋友一樣的陪伴角色呢？我真的認為陪伴的角色才是他們所需要的。理由有二：從這些孩子的角度來看，生命是他們的，他們必須自己做出決定來；從我們的角度來看，也許我們並沒有辦法完全的掌握他們的問題，他們所遭遇的事情也不盡然是我們可以全然一肩擔起的。我們只能陪在他們的身邊，當他們有疑惑的時候，適時的提出建議與分享，讓他們來自己做決定。
在學校裡面服役，雖然平時輔導處有許多個案以及必須隨時支援學校許多的行政工作，但家庭訪問的工作是從事輔導的人絕對的必要工作。三不五時和主任出訪學生家中時，透過這樣的方式更是能夠瞭解學生的問題倒底在哪裡。除了家庭訪問之外，和個案之間的實際接觸也很重要，因為除此之外，是無法拉近學生和自己的距離的。就像現在端坐諮商室之中，在主任和我的面前，似乎配合度極高的小靜。
說到小靜，她的真正問題絕對不是光看表面就可以看出來的。小靜的表面偏差行為十分簡單：蹺家、蹺課、說謊，和之前所接觸過的其他中輟個案比較起來，這些絕對是十分平常的，因為這是他們自以為是的生存之道。可是，如果我們只以這樣的表面偏差行為來公事處理，而沒有深入探究其中原因的話，往往會有很大的問題。關於生命的問題，一定要處理得十分謹慎、小心，這也是主任及組長一再告訴我的觀念。小靜會有產生這樣的偏差行為，背後的原因絕對不是像其他中輟個案只是為了求得他人對自己的注意而已。當我進行深入探究之後，發現小靜除了這個一般保護自己的理由之外，還有更多讓人難過的背景故事。
從學務處那兒接到小靜的中輟通報，我隨即展開一些有關於小靜基本資料的收集工作。包括了從小靜的輔導記錄A、B上來找找關於這次中輟的蛛絲馬跡。由小靜的A表上看來，她在國小的表現還算蠻優異的，畢業時還算是班上前十名的孩子。同時，在國小六年之中，擔任過各式各樣的幹部工作，表現的也蠻不錯的。同時，她自己也描述到學校對她而言是個快樂的地方。另一方面，從小靜的輔導記錄B表上看來，升上國中之後，行為都還算正常，同時導師還稱讚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會自動自發的協助同學。可是，就在小靜要升上國一下學期之前的寒假時，她家發生了一些變化：她的父母親離婚了！母親回到外婆家去，而父親去了台北工作，小靜的監護人雖是父親，但是父親卻因為無法照顧她的關係而把她帶到了大伯家寄住。
從小靜到大伯家寄住開始，她開始常常遲到，而且有的時候甚至到中午的時候才跚跚而來。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導師開始密集的記載打電話聯絡家長的紀錄，在記錄中也發現，小靜這個時候的行蹤經常都是由同學口中所透露出來的。令人遺憾的是，同學們所透露出來關於小靜的去向都是同一個地方：網咖。小靜輔導記錄B表上的記載彷彿記錄的是另一個人一樣，即使是在學校裡面的表現也和之前判若兩人，完全不像是之前我們所認識的小靜。之前那個把學校當作快樂地方的小靜不見了，之前那個願意自動自發協助同學的小靜不見了，之前那個在老師心中善解人意的小靜不見了。
事情的發展就如江河日下般快速且無法煞車，小靜很快的就從遲到變成了不到。等到我認識小靜的時候，其實之前她已經有過不少次的蹺課紀錄了，只是時間都不長，沒有長到三天必須要通報中輟的地步。只是來到我面前的都是中輟個案，換句話說，小靜也從不到學校變成了中輟個案了，終於無故不到校的時間也到了超過三天的時候了。這一次小靜是從星期五放學之後就一直沒有回家，之後的星期一也沒有來上學，一直持續到了再下一個星期一才又在學校出現。換句話說，小靜蹺家十天，蹺課五天。
這期間小靜去了哪裡呢？當我收到來自於學務處的中輟通知之後，看了通告上面的描述，我隨即去找了小靜的導師。小靜的導師因為之前處理過小靜逃學蹺家的問題，因此對於小靜的可能去向有一些看法：「小靜自從父母離異，搬到大伯家寄住之後，交友的狀況就變得非常複雜，她似乎將交朋友和排除心中某種不滿劃上了等號。至於她心中的不滿到底是哪些，這倒還需要再追查看看才知道，不過很明顯的，小靜這時的交友態度是非常主動積極的。小靜在今年農曆三月鎮上媽祖熱潮的時候，也認識許許多多三教九流的朋友，這次小靜的逃學、蹺家時間算是蠻長的，應該就是去了這群人之中某個人的家裡，小靜上次是在嘉義被她父親找到的，找到的時候她正在網咖裡上網。」我聽到這裡心裡面隱隱約約的出現一些擔心，因為她沈迷網路的情形也蠻嚴重的。再加上她所結交的朋友之中，有幾個之前也是本校的中輟個案，他們一起結伴到了嘉義之後，聽說曾經利用網路販賣物品賺取生活費。到底是利用網路販賣些什麼東西啊？我不禁開始往比較不好的地方想了起來。小靜，這個原本大家眼中的好女孩，會不會出現什麼這個還年輕的生命不能接受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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