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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1-23 14:25:48| 人氣5,51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電影筆記【永遠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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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安哲羅普洛斯的《永遠的一天》被譽為是一部充滿詩意的電影,這來自於它的幾個層次都涉及了詩。第一、它的主題屬於詩,我指的是它關於時間、記憶與生命,而最後的「真實」乃在「時間之外」(這是主角最後的內心獨白:「一切都在等待,為了真實」的意義所在);第二、它的主角是詩人,我指的是主角詩人、十九世紀詩人、當然還有小孩詩人,而這三個「詩人」在隱喻的意義上,則是「同一個人」;第三、它的表達形式屬於詩,我指的是它的「旅程」形式、超現實的場景與情節、甚至是鏡頭的運用等等。我們將先從三位「詩人」的關係開始。



2、主角是一個衰老的詩人、罹患了癌症,他「明天」要去進行一趟旅程——我們知道那是死亡。在此之前,主角詩人去拜訪了女兒、遇見一個小孩、看見一場婚禮、探望了母親、不斷經由閃回的方式憶起最忘懷不了的愛人——安娜,並且他想續一首長詩,那是來自十九世紀詩人未完成的作品:〈解放受困之人〉。我們必須知道,主角詩人「明天」要進行的「旅程」,其實隨著電影的開展已經「在進行」,這是電影片名《永遠的一天》的真正意義,並且以其中一段「公車」情節作為這個主題的「壓縮」表現,我們後面還會回到這一點上。現在必須先說明主角詩人與十九世紀詩人之間的關係。



3、主角詩人在續一首長詩,那是十九世紀詩人未完成的〈解放受困之人〉。這位十九世紀詩人流亡海外,一天返回祖國希臘,卻無法以母語溝通,於是他開始「買詞彙」,希望藉此釐清他沈埋心中一直揮之不去的憂傷。我願說他的憂傷是生命的無法訴說,因為他失去了「母語」。在這個意義上,「母語」不只是希臘語、更是生命本身(導演就是希臘人)。作為一個詩人,他是「受困之人」,他不明白流亡的意義、離開國家的意義、世界紛亂的意義、自己的意義。關於十九世紀詩人的安排,使電影在生命的主題上帶進了政治的意涵,這裡的「政治」並非僅指一種體制、更是一種關係。人總必須與他人發生關係,這樣的關係帶來侵擾、也帶來思考,總之它必須在最後帶來「解放」,不只與他人、更是對自己,那是「和解」,也是電影最後一個場景安排「跳舞」的意義,在這裡,政治(指與他人的關係)與愛情(指與安娜的關係)被統一在一起了。而主角詩人續十九世紀詩人詩作的安排,直接使得他們在隱喻的意義上是同一個人,這也使得他們遭遇的是同樣的困惑。這個安排是精彩的,也就是說,它讓主角詩人「回到了一個更大的生命」裡。在此意義上,所有的詩、文學、藝術,甚至生命,都只是對同一個問題的不同「回聲」而已。



4、再來是主角詩人與小孩的關係,電影靠著第一個鏡頭與最後一個鏡頭便將這個隱喻建立了起來。說第一個鏡頭並不是那麼恰當,而是電影一開始的畫外音,那是主角亞歷山大說起關於「時間」的一段囈語;而最後一個鏡頭,停留在主角衰老的背影上。更漂亮的暗示來自於電影中「鏡子」的使用,小孩和主角詩人曾同時出現在邊界餐廳的鏡子裡,而在主角詩人探望母親時,母親那句亞歷山大的呼喚,鏡頭再一次拍攝了鏡子裡的主角詩人,他回答:「我在這裡」。這個暗示漂亮極了,隨著母親呼喚亞歷山大,這兩個形象被統一在一起了(這統一也是聲音與影像的統一,回應電影開場與結束)。小孩是詩人的「另一個自己」,這已是文學表達中固定的程式,然而被結合得這麼精彩,仍然必須歸屬導演的功力。



5、而將主角詩人與十九世紀詩人與小孩結合起來的安排,便是「買詞彙」了。十九世紀詩人在買詞彙,小孩也為主角詩人買詞彙,買詞彙當然不只是為了寫詩,更重要的是我們要去「訴說生命」。我們要找回「母語」,主角說:「當我有幸使用我的母語時,我才有家的感覺」,如果還要補充一句的話,那就是這裡的「家」不是「房子」,而是「生命」。我們要訴說生命,然而生命畢竟無法訴說、只能經歷。因此對於詩來說,所有表達最終的意義僅在於:這些都不是我真正要說的東西。主角詩人與小孩唯一共同的話題便是「詩」,但是那些談話並不重要(它只是作為對電影主題的一種談論而存在),對於生命本身來說,真正重要的是經歷(這讓人想起卡夫卡說的:「心理只能居住,無法談論」),電影始終讓小孩「伴隨著」主角詩人的原因,便在於他們必須一起「經歷」生命這趟旅程。不只是他們兩人必須一起經歷,十九世紀詩人也必須與他們一起經歷,這也是主角詩人與小孩不斷超現實地「遇見」十九世紀詩人的原因——他們是「同一個人」,便是「生命」本身。



6、生命無法訴說、只能經歷。電影片名定為《永遠的一天》,但我們發現,這一天乏善可陳、幾近無所事事。但它必須無所事事,因為生命無法訴說,能說的只是一些小事。拜訪女兒、遇見小孩、看見婚禮、憶起安娜、探望母親……,然而每一件「小事」都具有主題意義,「小孩」不用說了,「女兒」、「安娜」與「母親」都涉及了自我的過往,「婚禮」則在更高的意義上與電影最後的「跳舞」相關,涉及自我的和解。因此這「一天」是極其平凡的一天,然而它在零散之中展現完整(這是生命、或者宗教裡最大的秘密),所有「時間之外的果核」都被包裹在時間之中,因此成其為「永遠」。這是電影不斷出現超現實場景與情節的原因,它必須以一種形式,打破時空、又重整時空。電影最後,主角詩人問安娜:「明天會持續多久?」安娜回答:「比永遠多一天」,這困擾主角詩人的問題終於被安娜在時間之外做出了回答。這也讓我們想起《時時刻刻》的電影命名,這命名當然也是精彩的,因為既然永遠可以只是一天、則某些零散的小事也便可以是時時刻刻。時間的打破與重整,它永遠是生命與宗教的偉大秘密(當然也是詩、文學、藝術的偉大秘密)。



7、電影裡另一個極為精彩的安排便是「公車」的來臨與離開。我說它是一段「被壓縮的旅程」。如果電影開始於主角詩人「明天」的旅程、展開為整部電影「無所事事的旅程」,最後結束於「時間之外的家」(主角詩人回到了空蕩蕩的家,那既是現實中被變賣的居所、也是記憶中海邊的童年,靠一個「門」的剪接,那既是「房子」、也是「生命」,這裡又出現一個漂亮的統一)。則中間一段「公車」的介入,便可被視為是一次「壓縮的旅程」,它也被以最高度的(詩的)風格化的方式呈現。這段「壓縮的旅程」出現了電影所有重要的母題,包括:政治、愛情、詩人,並且最重要的是它以音樂作為導引;另外,在公車的行駛過程中,還有三個雨帽黃衣人出現在這個段落的開始與結束,他們騎著腳踏車,始終跟隨著我們——這個安排也成為電影最神秘而迷人的隱喻。



8、當主角詩人與小孩一起上了公車,他們遇到了一個舉著大紅旗幟的革命者,還有一對爭吵的男女;我們可說前者屬於政治、後者屬於愛情。電影精彩的安排在於,它讓「愛情丟下了花束、革命者沈沈睡去」。爭吵的男女下車時,丟下了一束白色的捧花(後來被一個老人撿了起來),而革命者從上車到段落結束,都在低頭昏睡(它形成了一種「背景」,關於希臘、也關於主角。政治在這裡被更抒情地表現,是與「高度的詩的風格化呈現」有關)。接下來是一個超現實安排,十九世紀詩人也上了公車,並且對著主角詩人與小孩吟誦了一首詩,結束這個段落。電影三個最重要的母題都出現了,而這三個母題、這趟「被壓縮的旅程」又共同地被「音樂」所導引。



9、這裡的「音樂」在內容上指的是在政治與愛情下車之後、十九世紀詩人上車之前,有一個三人樂團進入這個奇幻空間,並演奏了一首曲子;而在形式上指的是以音樂或者是聽覺表現真實的程式傳統,也就是說,在電影裡真正的意義往往是被音樂所決定的(立刻可以舉出的例子是《色戒》裡王佳芝演唱小曲一段,與王家衛《手》裡張震與鞏利發生關係那晚的高貴小提琴配樂)。因此,這段「被壓縮的旅程」必定是以音樂為主導的,這個音樂在主角詩人與小孩剛上車時便已出現(此時是聽覺的),後來更以三人樂團的詩化形式被以視覺的畫面方式注意到。亦即,「語言」假如是生命裡一種屬於意識層面的反省(屬於認知的),則生命的最終、那不曾被察覺的部分,將是「音樂」的、或者說將是「沈默」的(屬於存在的)——此時所有的內容都成為了形式,更好地說是兩者都成為了對方(齊克果有一篇文章〈性愛與性愛音樂的諸階段〉將這個問題說的極好,極力推薦)。因此這個高度詩的風格化的生命之旅,必定就是音樂的。



10、最後是那最神秘而迷人的三人腳踏車隊。這個三人腳踏車的意義將被「黃色」給決定,也就是說,小孩從頭至尾都伴隨著「黃色」,也因此「黃色」具有主題意義,那是時間、記憶與生命。它開啟了被壓縮的旅程、也結束這趟旅程,因此它在形式上的意義更高於內容上的,亦即,就內容上它成為神秘的設計、而在形式上它又無比迷人。我願說,它以一種更「抒情」的方式(這裡指的是非機械式的腳踏車、也更緩慢的移動方式),陪伴著我們。三個不知面貌的,戴著雨帽的黃衣人。而「三」是個心理、形式上的均衡程式,不必被刻意說明。



11、至此,電影的詩的主題、主角、情節都已做出了說明,而這些仍必須結合電影的形式——鏡頭、畫面、剪接等,共同被理解。電影的第一個鏡頭是「房子」,然後是主角童年的畫外音,這些前面都已提及;重要的是當鏡頭開始運動,它極緩慢地帶領我們進入了一個「窗子」,亦即我們穿過這個「窗子」將來到一個奇幻的世界,那是電影、也是主題:時間、記憶、生命。因此在整部電影裡,將不斷看見「門」與「窗子」的「方形空間」構圖,我們在一個又一個或具體或抽象的方形空間裡進進出出,那是對時間、記憶、生命的穿越。這樣的穿越往往是「縱深」式的,因此我們不斷隨著鏡頭極緩慢地「進入」一個畫面、時空、記憶,然後又極緩慢地「遠離」這個畫面、時空、記憶。安哲羅普洛斯被極力稱讚的長鏡頭,也在這個主題上具有意義:時間、記憶、生命在遙遠的彼端,向我們一扇一扇地開啟。



12、而更好地運用則來自於鏡頭在時間之內與之外的「緜延」移動,我指的是在電影中,往往同一個鏡頭,隨著緩慢地攝影機運動,便「搖」往了不同的時空。這當然也是一種剪接,然而相較於兩個鏡頭、兩個畫面之間的跳接,來得更抒情、更不著痕跡。主角詩人在時間之內的動作與心情,在不斷裂的移動中,便緜延到了時間之外;並且這樣的「穿越」,往往是「聲音」比「畫面」先行出現——我們是先「聽到」了記憶、而後才「看見」記憶。這種關於「時間」本身的鏡頭表現極為困難,我也很喜歡張作驥的時間表現,但他沒有把時間之內與之外統一在一個鏡頭運動中。



13、主角詩人的問題在於「生命落了單」(他最後對小孩說:「陪我好嗎」),而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他對外部關係的拒絕(表現為政治,他不喜歡群體)、內部關係的疏離(表現為愛情,安娜說:「我想在兩本書之間綁架你。你活在女兒和我之間,心卻不在」),最終則是讓自己受困(他只有一條狗,並且續詩的計畫一直受挫)。這個受困的生命畢竟需要死亡來解放,然而這個死亡不能是沒有領悟的,因此他必須經歷「一天」的旅程。電影最後,主角詩人睜著眼睛,在大雨之夜,孤單死在車子裡,只有雨刷空無地擺動著(這幾近宗教)。然而到了黎明,車子又突然地衝向前去。主角詩人「復活」了嗎?他是復活了,並且是宗教意義上「真正的復活」,我的意思是,他回到了「家」,並且穿過一扇「門」,迎向大海、安娜、人群。「此刻」安娜邀他跳舞,他接受了。他又來到了大海前面,只是這次不需偷跑,因為已經沒有彼岸與明天,因為所有的「兩者都成了對方」,而此刻就是永遠。

台長: 陳雋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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