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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5-25 11:54:40| 人氣1,148|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爬到樹上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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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來到橋仔頭糖廠,這是我第五次到訪。

下車前,計程車司機問我來這邊做什麼,還一臉狐疑的問我「這敢有啥?」,
這句話教我硬生生吞下「採訪藝術家」,改回他「來採訪這邊的文史協會」,當司機還喃喃自語似的解釋「何謂文史協會」,我推開車門,踩進捷運工程揚起的漫天黃沙。眼前的荒涼雖在意料中,因為挖土機、怪手還是循原定路線開到這裡,但仍不免錯愕,離國際藝術節也不過半年,原先綠樹沿著糖廠園區形成的天然帷幕,現在已被長龍似的鐵皮取代,鐵皮彎扭著在大地上劃出捷運路線,西側是緊鄰平交道的工程,東側是蟬鳴唧唧的橋仔頭糖廠,糖廠園區的入口,就這樣瑟縮在兩道鐵皮間。我走進這個缺口,裡頭仍是綠意盎然的樹海一片,想起去年國際藝術節在這裡相遇的變裝嘉年華人潮,整個採訪的情緒,不免低落了起來。

而走在往文史協會的林蔭大道上,我一邊猜想著園區還會有怎樣的改變?也一邊想著行前跟綽號「蔣公」的蔣耀賢的討論,「談藝術家運動,那是不是要先釐清『藝術家』的定義是什麼?」,因為高高瘦瘦的蔣公一副痞子樣,操著一口台灣國語,又不時站著三七步,實在不太像既定觀念裡的「藝術家」——外表有點雅痞的氣質,八大藝術至少會一項。如果,蔣公真要跟「藝術」扯上關係,頂多他是學中文出身,拿的碩士學位是「藝術研究」,塗過幾年鴉,寫過戲劇創作,拿過幾次文學獎,還有他在橋仔頭文史協會當執行長時,針對園區空間再利用提了「藝術家駐村」的企畫。想想蔣公身上這些跟藝術有關的頭銜,終於勉強說服我,沒有掉頭,繼續前進,備好心情篤定的來到興糖路一巷一號。

抵達時因為蔣公另一個採訪還沒結束,而辦公室也剛好在搬家,我就先在園區內四處溜達,去看那兩棵老樹,還有防空洞。終於,他忙到告一段落,我們坐在屋外的樹下開始訪問。

一坐下我就問他,「那兩棵老樹怎麼不見了!那裡變的好奇怪!」,他發出招牌的哮喘似大笑,一邊咕嚕咕嚕的喝著冰台啤說著,「樹被遷走了啊!那是因為妳看過,妳才會有感覺。」。剛剛走去協會辦公室的後方,不止老樹還有防空洞,連圍牆上那令人為之一笑的「堅守環境陣容,復興糖業文化」標語,好像都憑空消失般,也感覺不到那邊被鐵皮隔開的土地,曾是糖廠園區的一部份。想起去年底來這邊參加國際藝術節時,蔣公還勢在必行的跟我說,要繼續捍衛這兩棵老樹
,讓高雄捷運在橋頭這邊的路線西移,避開糖廠這邊的古蹟保存區,當時我反問他,可是捷運已經動工了,三十出頭的他拿出少年仔的熱情回答我,會有更進一步的行動,要堅持到讓那些水泥高架,變成一根根「劫運紀念碑」,聳立在蔗園、稻田間。但半年後的現在,選完一個總統大選,荒謬的交通政策卻依舊啃噬著橋仔頭。

我對蔣公重提他去年的豪語,他一改剛剛的嘻笑,正經的說起為何沒有採取比搭樹屋又更進一步的抗爭行動,「算是經過一番沈澱吧!其實,要那樣做也可以,我都去學攀岩、練習爬樹了,還處心積慮去拉其他社運團體來關心橋仔頭這邊遇到的問題,像去年十月社運團體發起的社會大憲章,我也試著把橋仔頭這邊的文化資產保存帶進去談,可是很可惜,每個團體關心跟努力的領域不同,最後不了了之。而且,總統大選選到最後,只剩下立場,我們沒辦法拋出議題,來討論整個台灣公民社會遇到的問題,像捷運劃過橋仔頭糖廠,帶出台灣社會要怎樣看待文化資產,以及當下主體性文化如何建構。今年年初,我也跟好多人徵詢過意見,不少人都勸我要把運動拉長一點,那陣子,剛好鹽田的盧建銘常來這邊,有跟他比較多的討論,他雖然沒有明講,可是也認為抗爭捷運要拉長,施力點不只在老樹這件事上,還要繼續針對糖廠空間的其他部分操作,雖然捷運劃過糖廠,我們這裡被劃了一道傷口,可是我們還要想,以後怎樣面對這道傷口」。

蔣公說到這裡,又喝了一口啤酒,緩緩西移的陽光,剛好落在他臉上,配上他此刻自嘲的「沈澱說」,景象有些落寞,好像他身上那股運動的熱血,正在流失中。他看我無法置信的表情,又繼續跟我深入分析為什麼要抗爭劫運、保護老樹。他說,老樹是整個空間問題的一環,橋仔頭糖廠擁有台灣第一座新式糖廠,也是日本統治工業化台灣的重要濫觴,這些擁有一百多年歷史,都是台灣重要的工業遺產,而政府卻因為一個交通、開發政策,而硬生生劃過這個地方,當新政府在強調本土化、大談文化創意產業時,沒有看到我們台灣自己的問題,只是不斷拿國外的例子,亞維儂怎樣、哪個國外都市怎樣,來套在台灣的主體文化建構上。像橋仔頭面對的,是整個上位政策的錯置,今天高雄捷運路線會這樣走,就是因為依循國民黨時代規劃的高雄新市鎮計畫,可是,政黨輪替後,新政府卻沒有重新檢討舊政府遺留下來的政策,不僅橋頭這樣,之前他受邀去淡水參加一個座談,那邊也是面臨淡海新市鎮計畫的危害。

除了這些,蔣公又講了一句讓我為之一驚的話,「不在那個時間點做抗爭,也因為之前操作時,我被誤為是個人英雄主義」。他說,雖然透過藝術節、藝術村來展現糖廠的空間再利用,談出糖廠的文化資產保存,可是國際藝術節熱熱鬧鬧結束了,跟糖廠這個空間有關的政府、台糖、協會、社區居民間的關係,並沒有改變,每個團體還是依自己的本位去解讀這些運動操作。對縣府而言,這個藝術節不是它主動要辦的,而跟政績有關的媒體曝光度,也沒有在過程中被強調,反而鎂光燈落在協會這邊,甚至是執行長身上;而對台糖而言,它依舊不清楚自己的定位,看到別人的例子,也想在園區內弄個「鑄鐵工廠」,甚至裝置藝術展辦完後,台糖想的是要把這個裝置藝術留給自己,哪有革命還沒開始,就開始想怎樣分;而對社區居民而言,只是活動時候來這邊幫忙,作臨時義工,可是對整個園區的想像並沒有參與感,甚至誤會做這些活動是在捧執行長一個人;而放到協會內部,雖然靠一個行政專職和其他志工把整個藝術節撐起來,辦的還有聲有色,但協會成員中沒有進入運作核心、或沒有理解捷運跟糖廠園區保存關連的,也會把這些活動看做執行長的個人秀,甚至無法諒解為何花那麼多錢去搭一間樹屋。「執行者」與「決策者」之間,本來就有著落差,而「理念」與「實踐」間的距離,又讓這些成為保存橋仔頭糖廠運動中的結構性問題,最後表現出來的,是落在蔣公身上的誤解,而蔣公也在一番考量後,決定辭去執行長,轉成在協會的成立專案辦公室。他說,這樣是讓大家一起來面對在這場運動中的結構性問題,讓之前他為了平衡各方關係中所扮演的角色,分散到其他人身上,讓跟橋仔頭糖廠有關的人、關心橋仔頭這裡的人,一起來面對、體會,對空間保存有更深入的思考。

講到這裡,蔣公他敲了敲手上的台啤空罐,又繼續慷慨激昂的說道,「就像我之前問妳的,這場專訪要怎樣去定位『藝術家』?談藝術家運動,裡面就會產生『自我表達』,就會有對象性,這個對象是會有意識型態的,無可避免,這中間就會產生抵抗,那運動也因為有對象及自我的意識型態,產生了戰鬥性。所以對藝術的自我定位想像,就不是教科書上八大藝術的形式定義,而是在談一種藝術的美學,在談它的內涵是什麼,那我們透過藝術村來操作糖廠的空間,也就是要去呈現我們對這裡的美學是什麼,對藝術家的想像,當然也要從傳統的想像中跳脫出來,不再是潔癖的純美學,或是那種很會畫畫之類的。反而會變成像我們之前的藝術家駐村計畫中,那些參與的藝術家,像強調勞動美學的盧建銘,他在這邊做的勞動裝置藝術展,或是以三十年的歲月堅持用鏡頭拍出台灣社會底層影像的林柏樑,以及從義大利歸國後窮困潦倒,卻依然用生命認真體會土地色彩的陳聖頌,甚至為我們策展好幾次的張惠蘭,她透過策展來表達她的理念,他們都是在做運動的藝術家。而這些年下來,我們透過運動,將糖廠的空間美學、區域定位談出來,讓這裡的空間解嚴,不再是日本殖民政府的,也不是國民政府承接日本政府的,而是變成公共的、社區的空間,讓這裡注入不同的想像,這點至少是我當執行長三年的一點點小小成就!」。

蔣公講到這又露出了那痞痞的得意笑容,暮色也漸漸從頂上的樹蔭覆掩而下,「喀啦!喀啦!」的電聯車正從糖廠旁駛過,看來時間也不早了。跟蔣公到辦公室挑了一些他得意的照片後,走出糖廠的路上,驀然望見那一根根捷運的水泥高架,佇立在黑沈的大地上,一步、一步的侵掠著我們的空間美學。

2004/5/24

◎照片提供:花火去。這篇文章應6月份《文化視窗》「藝術家運動」專題之邀而寫,欲轉載請先告知。

台長: 豆腐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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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來走去的橋頭路人
看見這篇真的滿感觸的,住在橋仔頭,也看著橋仔頭的整個改變,其實心裡不免難過,因為道路的拓寬或是房子的建造,很多的綠地跟有價值的文化都被硬生生的給拆除,而糖廠與整個橋仔頭的改變也讓很多老一輩的人,都只剩下回憶去摸索...

在做糖廠的糖業文化報告的資料找尋時偶然發現你的新聞台 ^^
相較現在有捷運的橋仔頭,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很久以前,記憶中的那個橋仔頭
2007-11-01 05:28:27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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