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美 鐵道‧原住民‧老照片‧觀察‧墾丁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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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清晨氤氨的薄霧壟罩著林邊溪，夜間作業的管筏陸續回航，撈捕「赤嘴仔」蛤類的網子倏立在河邊，候鳥在天空舞動。隨著乾季來臨，加上出海口漲退潮的影響，岸邊爬滿了青苔與海茄苳，河中沙洲鋪滿了芒草，像與世獨立的綠色世界，火車跨過林邊溪，彷彿進入神秘的國度。

林邊溪發源於南大武山區，瓦魯斯溪匯集來社溪，流過了沿山地區後加入了力里溪，再穿越新埤林邊後從放索出海，整個流域涵蓋了排灣、平埔、客家、閩南四個生活圈。上游沖積出以礫石為主的沖積扇，加上日人在此興建水利工程，灌溉出一片青青甘蔗農場，而此綠帶沿著林邊溪流域延伸，整片的沿山平原孕育著綠色寶藏。

在還沒有公路舊橋與鐵道橋之前，跨過林邊溪往來佳冬之間幾乎靠著竹筏擺渡，後來架起了木頭搭建的簡易橋，橋上再鋪上鐵軌，手押台車的輕便軌道就這樣產生。昭和十五年（民國29年），潮州線鐵道從溪州延長到林邊，隔年又延長到枋寮，整個潮州線終於完備。而另一個幾乎被人遺忘的糖鐵輕便鐵道就從竹仔腳架起了鋼樑橋直達佳冬的大武丁。每年冬天，滿載甘蔗的小火車從枋寮佳冬駛回，跨過水流平緩的林邊溪，然而到了雨季來臨的春末夏初，河水奔騰，因此鋼樑橋必需拆除等待下一個製糖期。

提到鐵道拆除，第二次大戰末期，日本人拆除了林邊枋寮間的鐵軌，以防堵美軍登陸枋寮一路北攻，只是麥克阿瑟選擇進攻菲律賓，使台灣免除了一場直接的血腥戰役，然而美軍卻以菲律賓為基地，B24和B25轟炸機群從枋寮進入南台灣一路北上，沿路轟炸重要交通設施及軍事基地與糖廠，沿鐵路往北再折返南台灣，若是還有剩下的炸彈，會在出海前投個精光，因此南台灣是受創最嚴重地區，這大概是日本人始料未及的地方。林邊驛也在轟炸的路線上，站場成了美軍瞄準的目標，一旁的道班房亦受波及。現今林邊車站站房位址在日據時期是青果組合會社的大型穀物倉庫，日據末期民生凋敝，物資缺乏，因此倉庫改成了防空用的彈藥庫，只是美軍的砲彈不偏不倚，直接命中倉庫，內人的阿公回憶這場連燒幾天幾夜的大火，以為林邊庄就要毀於一旦。

日據末拆除林邊以南的鐵道後，林邊成了南來北往的轉運站，短暫的林邊站鐵公路聯營帶來轉運人潮，曾作為短時期屏東線終點站的林邊也有過熱鬧風華。民國四十三年，政府將林邊到枋寮間的軌道接上，屏東線鐵道再次完備。民國五十九年，日據時期的林邊站房殘破不堪而要改建，於是選擇原來的穀物倉庫位址新建為水泥洋房的站房，而曾被美軍炸毀而重建的苦伕寮道班房依舊孤立在站場一角成了堆置工具與枕木的場所，近年曾加以修復整理，成了鄉人最喜歡帶小孩來看火車的鐵道睦鄰公園。

雖然當初為了興建跨越林邊溪堤防的鐵道，因此林邊驛站場曾經利用溪底的砂石墊高過，但是由於林邊佳冬一帶地層下陷，加上多次大水沖刷，鐵道橋前方的堤防也曾經在去年的颱風中潰堤，林邊車站浸泡在水中多日，屏東線列車只能行駛到潮州隨即逆牽返回。近日林邊溪的固堤工程積極展開，十一支丁壩在縣政府的施工下將挺立在河邊來抵擋洪水的沖刷。也許當火車經過南國時，那一排排大型水管與抽水馬達的漁塭風光吸引旅人的注目，只是地層下陷的問題仍無法有效獲得解決，堤防的閘門仍有關上的時候，盼望這天永遠不會來到。

綠色，林邊溪，看過族群的爭鬥與戰爭的無情，看著橋邊戒嚴時期的軍事陣地在九十四年九月拆除，看著日據時期林邊驛日式宿舍在九十五年三月拆除，歲月無情，河水無語，鐵道事物就隨著溪流，消失無蹤。

後記：本篇文章從冬天寫到春天，近日看到林邊驛宿舍拆除，於是動筆將本文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