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月一日到二月九日，我們在中國待了九天八夜的自助旅行，度過一個除夕和半個大年初一。
我的旅程友伴是個泛藍份子，也許是淡淡的統派，不過只要不流血似乎也可以接受獨立。從桃園蔣介石機場起飛，人在機上他就開始諄諄叮嚀：「現在起，我們的國籍是中國/CHINA」。我說：「中華台北/CHINESE TAIPEI也不成嗎？」他大大搖頭說萬萬不可，無台不獨，凡提到台就是獨，嘴巴含著台字不放，過境一定受刁難冷落。我說好吧，小女子能屈能伸，那麼就暫時回歸祖國八九天。
於是我們乖乖在入境卡填好「國籍：中國」，堂堂正正成為兩名血濃於水的中國人啦。感覺不很好，但也並不極討厭，這是更讓我時時記得要把台灣跟中國拿來比較比較了。
九天內旅經深圳、寧波、杭州、蘇州、上海，此處不做風景相片般的描述，那些美呀優雅呀在旅遊網站可以找得到，比我寫的好多著呢。就幾個事件來談談對「中國」和「中國人」的印象吧，當然我們這兩名暫扮的偽中國人是不計在分數中的。
我們在九天行程內，撥出兩天分別參加當地的兩個旅遊團，數十名成員分別來自西部、東北、華北、華南等，還加上我們這兩個海外蠻夷島的。巴士上一股濃濃不曉得怎麼來的恐怖味道，教人想吐又吐不出來，想打開窗戶透透氣嘛，外頭飄著接近零度的雨，抖得好冷。有人在車上抽煙的，弄得煙霧迷漫，也有在餐桌上抽煙的，老鄉們彼此還換煙呢。用繕時候，更是一點也沒有顧及他人方便的，不論你是舀湯還是盛飯到一半，他們不顧你的手拿著匙還懸在半空中，只一昧急急忙忙的轉動圓盤，好讓菜色立刻呈到自己的面前；公筷母匙那更是天方夜譚了，也不曉得你每挾一口菜都沾上若干他人的口水，道地來自神州各地的口水，噁心得很，而他們並不在意，道道菜都是盤底朝空。
爭執似乎是易見的。在九天內，於不同地區的餐廳、巴士站、飯店、公共廁所，看見過四場以上的爭論場面，特別是大眾餐館好像特別容易看見吵架。各地的風景區常掛著「文明遊覽」的牌子，提醒大眾不要亂吐痰、亂摳亂破壞。他們頂愛使用文明這個字眼，之所以愛講文明，就是因為缺乏文明，即使一再叮囑著要文明，還是不文明、不守時、不守規矩。旅遊團的一名婦女說得好：「我們所有人一起如此，他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的」。中國人的文明，在於對自己很文明。
在人多的地區，公共廁所真是可怕。硬體髒亂是一個大問題，然而捏著鼻子總還可以熬得過的，另一個問題則更是嚴重，那就是使用者的素質。即使是打扮入時、面貌嬌滴滴的大陸小姐們，在廁所裡是絲毫沒有一點客氣矜持的，既插隊又推擠，而使用便器的時間又長得像是要在裡頭安居樂業一輩子不出來似的。我曾經在廁所困住了二十分鐘，包包和外套都被揉搓得不像樣了，奮戰過後仍然投降，像我們這樣斯文的軟腳蝦只有乖乖坐車回到飯店使用洗手間的份兒。
提到公共廁所，西湖三潭印月的導遊特地告知是四星級的水準，於是特別留意，果然牆上釘著金屬招牌，明明白白鐫刻著經過國家認定，就像古代官樣文章講的「奉憲鑑定」似的。進去廁所裡頭，出來廁所外面，果然是還不錯的廁所，沒怪味兒，沖水設備沒有壞，自動感應龍頭也行，還有烘手機哩。原來這就是四星級水準的廁所啦。後來每到一個廁所去，問起怎麼樣，我們就曉得該用幾顆星來形容了，不過那些連門都沒有的廁所，就不知還能排上什麼星，還是要排上骷髏頭呢。
我一路留心地看，書店似乎很少，而且規模總是很小，中外書籍都是不齊全得可以了，不知這裡的人都上哪兒購買知識去呢。有趣的倒是在上海虹橋機場附近的一家小書店，發現同人誌月刊印刷得挺精美，還附有小贈品。我花了十六塊五毛購買兩本書，偷眼看店員記帳，該店這麼一天來的營業額怕還不到七八十元，看來我竟是個大戶了。
除夕夜，旅途即將結束，人民幣還有好些沒花完的，於是在深圳五星級的飯店享用了一頓好的料理。用完餐後，回到房間，開電視觀看那復古情懷、猛吹捧神州富麗的新年晚會特別節目，當中一個小短劇提到，原來一個做局長的，有頭有臉的人物，每月掙多少人民幣呢，1800元。算算我們方才那一餐飯就吃掉他四分之一的月俸，說不定方才那客客氣氣的侍應生整個月都賺不到這樣一餐呢，不曉得他在收盤子時候，心裡怎樣想的。我想我以後都不要在中國食用這樣昂貴的餐了。
第九天，從黃崗口岸來到香港機場，雖然香港已經回歸中國的一部份，然而聽著粵語夾著一點英語，終於感覺自己能夠恢復為半個台灣人，或是回到一個比較西化文明的地區了。台北大霧迷茫，蔣介石機場關閉兩天，我們排隊等候，總算運氣還好，僅僅延遲兩個鐘頭登機。在華航機上，空服員分發著中國時報、自由時報，曉得終於無妨說了：水是故鄉甜，我是一個台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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