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們不敢說有什麼成就﹐倒還算乖。」每當母親與人謙虛地談及自己時﹐他總覺得話裡有些反諷﹐讓他哭笑不得。
直到他自己當了父親﹐才體會到中國父母為何冀望小孩要「乖」。
他聽過許多例子﹐朋友的孩子叛逆﹑愛鬧事﹑吸毒﹑性氾濫﹐「娶了老婆忘了娘」。成家後像斷了線的風箏﹐緲無音訊﹐連雙親入土前都未必見得上最後一面。
想到這裡﹐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撫著兒子沖天炮式的髮苗﹐喃喃自語﹕「佳佳要乖乖﹐不要離家遠走﹐把拔會養你一輩子。」
「你就愛瘋言瘋語﹐佳佳長大當然要有自己的家﹐幹嘛非得跟我們待在一起不可？」妻子在旁悻然抗議。
「隨便說說嘛﹐緊張什麼？」戲謔成性的他不以為意。
佳佳的確很乖﹐除了肚子餓﹑看電視﹑睡覺時會找爸爸媽媽外﹐從不無故吵鬧。一個人靜靜地玩玩具﹐自得其樂﹐懂得如何消磨無人陪伴時的孤獨時光。他得意地逢人便誇﹕「兒子的體貼乖巧是我的遺傳。」
乖是乖﹐美中不足的是﹐佳佳到了四歲還不會說話。
他越發覺得不對勁﹐四處求醫問診。終於﹐醫生給了他明確的答案﹕佳佳患了自閉症。
他頓時從背脊冰涼到腳趾﹐宛若被宣判了終生監禁。
「安心啦﹐自閉兒雖然欠缺社交能力﹐成年後無法獨立生活﹐必須靠父母照顧一輩子﹐但好處是﹐他們比一般小孩聽話…」朋友的親身經驗似有似無地縈繞耳際﹐頹然放下電話﹐他的眼眶紅潤了…
猛然間瞇著笑眼的兒子來到跟前﹐討好似地撒嬌﹐揚手要求抱抱。這就是我千盼萬求的乖孩子嗎？他苦笑著。攬佳佳入懷﹐無意識地牽動嘴角﹐輕聲重覆著「乖」﹑「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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